“还记得这首钢琴曲吗，你曾经说过你最爱的曲子?”终于，他轻叹了一口气，双手松开方向盘，慢慢将身体倾斜靠在了椅背上，看上去似乎和此刻的她一样的疲惫不堪着。
  “记得……你说，你也很喜欢的。”她淡淡地说着，默然低下了头。
  “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它从来都不是我最爱的曲子。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是愿意、愿意就那样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地弹给你听，因为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你唯一的喜欢。”说着，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一个绝望到奄奄一息的人，还在拼命挣扎努力告诉她，他此刻那悲伤而无助的心。
  她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心底很难过，但一切的理智都在告诉她，尽管此时还怀揣着爱她的一颗心，他也依旧不是那时候的少年，她也再不是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女孩。
  如果此时勉强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彼此走下去，那么在现实里成就不了的成人童话，就会变成一把被岁月磨砺得更为尖利的刀，最终扎的彼此对对方的一个个不切实际的幻想狠狠破碎之后，留给所有人一堆参杂更为狰狞的痛苦和悲哀的废墟。
  那时候的她又如何能够从彼此生活的巨大落差里，再一次孤独回到现实里，面对如此一种更为真实而苛刻的生活?
  她知道自己做不到，更不愿去伤害眼前的他，毕竟此时即使对他已然不能是爱情，那么至少可以做成一个彼此生活里的挚友，分享生活里的真实点滴和奇妙的遭遇，但绝不轻易乞求和妥协于对方与自己悬殊太大的拥有。
  “好了，泽翰。不说了。”忽然，她强作镇定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淡淡笑了。“十四年后的你，依旧如我想象中的那般优秀。哦，不，应该说是比我能想到的更要超出好多好多倍，甚至好到了我无法想象的地步。你合该有一个配得上你的，更为优秀的女人站在你身边，这样才能够更加符合叔叔阿姨从小对你抱有的巨大期望啊。”
  “别说那么多没有用的话，木伊。这么多年里，因为总是见不到你，因为总是在期望见到你，我始终竭尽全力逼迫自己将所有事情做到最好，甚至逼迫自己做到符合所有人的期望。”此时，他竭力压制着心底的悲伤，嘶哑着声音继续说道。“可最真实的原因是，我从以前到现在做过的所有努力，都只是想为了让你能看到最好的我，不管什么时候在哪里重新遇见，又或是在怎样复杂窘迫的境况中重新遇见，我只希望你能看到我努力做好的一切。小时候，你还对我说过，说过你的名字为什么叫做乔木伊，是因为乔爷爷期望你长大后成为一棵可以给人庇护和依靠的乔木，或者寻到一棵参天的乔木依靠活着，这样你就不会感到孤单。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下定决心要照着你的梦想长大，长大成为这个世界上最高大最枝繁叶茂的那一棵乔木，这样、这样就足可以保护你、保护你一辈子……”
  莫名间她呆住了，眼中流出来淡淡的泪，却仍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那一刻假装的笑容，刻意回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就伸出手轻轻抱住了眼前已然绝望到无力的他。
  “泽翰、林泽翰，你很好的，你已经很好了。不要责怪自己的好，你就责怪我的狭隘或自私好了，原谅我的口不择言，因为我只是觉得现在的你足可以配得上这世上任何一个好女孩，不止限于我，选择别人或许会给你带去更多的幸福。”始终不想伤害他，更害怕看他责难自己，她只一心委婉地安慰着他。
  这时，他轻轻将手放在她的背上用力搂住，像那一天在黑暗的长夜深处，与她躺在同一张床上隔着被子紧紧抱住她的时候，心里是开心的、感恩的，才感觉自己敢真正松了一口气。“可不论我选择谁，若不是你、乔木伊，这一切的一切于我都毫无意义。”
  她的心不禁一紧，可身不由己陷入眼前的情势，她只感觉自己已然骑虎难下了，于是暗自叹了一口气，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想要让他放松下来。
  他始终都没有松开手，直到她的疲惫感越来越重地袭来，终于她忍不住松开手开玩笑地说道：“不过林泽翰现在可不可以让我先回家睡一觉啊。熬了一个晚上了，我都感觉自己连走路都脑袋不清楚了，还遇上你在这里给我来这么一出，看来老了的我怕是又要多几条褶皱罗。”
  她的玩笑开着，笑容浅浅的模样依旧像从前那样简单而美好，甚至感觉有点像撒娇，这让他感觉熟悉而释然。
  于是，他慢慢松开了手，看着眼前似乎是重逢以来第一次看上去如此乖顺可爱的她，忽然就捧起她的脸狠狠亲了一口，转身推开门走下去，笑着跑到另一边从外边拉开门请她下车。
  她从来没有预期到，现在的他偶尔举止如此放肆竟会成为一种习惯，总是不经意间让她措手不及。
  于是捂着刚被亲过的脸，她不禁有些生气，拿着布包走下车就在车门前“生气”地对他郑重其事地说道：“好了，你就不要上楼了，回去吧。你现在竟然敢对我如此放肆，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的。”
  说完，她故意用力甩了下布包，就头也不回昂首挺胸走进了乌漆麻黑的楼道里，样子看上去像是真的生气了一样。
  他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不觉默然笑着看向她的背影，但始终没有着急跟上去，直到看见她走进楼梯间里上了电梯，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在想经过这一次自己的坦诚告白，接下来他所做的种种安排，或许对她来说就不会像最开始的时候那么难以接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