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焦原的交手，是吴客尘第一次在对决中全力施展小夜叉棍法。过去三年间他一直在千金门后山苦练这套棍法。倒不是刘封有意藏私，不肯教他其他武技，而是吴客尘发现，其他自己能学的不需要元气配合的武技都不如这小夜叉棍法顺手，尤其是大开大合的招式颇合他的风格，他也就专注于只练习这套棍法。
  虽然刘封已告诉吴客尘小夜叉棍法只是入门级棍法，更多地是为了帮助新进弟子更好地掌握棍法基础招式，不过那句“练至臻境，劈山裂石完全不在话下”却让吴客尘就此当真。
  刚开始吴客尘以劈石力道来检验自己的棍法的基础招式，到后来则直接以后山山石为练习对象。殊不知刘封所言的劈山裂石，是指以元气为内劲儿，辅以趁手法器才实现的。
  连刘封都不知道，一根长棍硬是被吴客尘使成了斧头重锤，少了一些花哨，多了几分一往无前的气势，反而误打误撞之下，似乎更为贴近这套棍法的精髓，并且使将起来也与吴客尘异于常人的力道更为契合。
  只是这般练武，每天都要毁坏不少桑木棍，后山那片桑木林算是遭了殃。有一次孙无忌无聊来看他练功，目瞪口呆之后，便从咸阳城中找匠师专门给吴客尘定制了一杆精铁棍。虽然不如刘封那根玄铁棍的材质和重量，不过吴客尘也颇为喜欢，练功更为勤奋，同时心底也更对孙无忌多了份感激，孙无忌则似乎全然忘了这事儿一般。
  随着与焦原交手的白热化，吴客尘完全放开了手脚。尤其是焦原本也擅长外门功夫，两人打的大开大合，招招都是硬碰硬，使得吴客尘十分过瘾，棍法也愈发随心如意起来。
  不过亢奋中的吴客尘并没有忽略整个战局，而是紧盯对手的同时也眼观八方。虽然刘封已经以一敌二甚至敌三，但是随着千金门一方开始有人受伤，人数的劣势愈发明显，铁枪门对他们的包围圈不断缩小，想必没多久就要被全部拿下。
  念及身后被大伙儿保护着的孙无忌，吴客尘灵光一闪，盯上了外围的季霸腾。唯一需要赌一把的，就是希望季霸腾和孙无忌一样，乃是全无武技在身的普通人。
  幸运的是，吴客尘赌对了。当他一棍劈倒了季霸腾时，战团中争斗的双方都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凄厉嘶吼后蜷缩成一团不断颤抖的季霸腾。
  正当焦原要有所行动时，却看到吴客尘一棍指向季霸腾脑袋。刚与吴客尘交手一番，他深知这个后生的恐怖力道，刚要出言制止恐吓，却看到从街道拐角处急匆匆冲来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
  “住手！是哪个王八蛋说要杀人的？私自在城内械斗，你们可知罪！来人，缴了他们的械，全部带回去！”领头的军官大声喊道。
  定西城巡防队丁队校尉艾备国今天的内心是郁闷且愤怒的。听闻那位最近好像回城了，大家伙儿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犯错。今天白天轮到他的丁队当值，本来一天都平静无事，大伙儿也都长舒一口气，准备换完班了一起去队内老张家吃他儿子的满月酒。
  也怪艾备国大意了，竟然整队集体去交接，而不像过往那般仍留一半人手继续巡视。没想到正要准备换防时，突然听到属下急匆匆来汇报，说在坊市区似乎有人聚众械斗。由于还未交接完，自然仍是他们丁队的职责。
  虽然火急火燎地朝着事发地赶去，但已然误了上头规定的事故到位时间。尤其是快要赶到时，那声凄厉的尖叫似乎想让全城人都听到此地出事了。
  看来这事儿怎么都瞒不过去了。一念及此，艾备国顿时急火攻心，恨不得将械斗双方先痛打一顿再说。
  看到官兵到来，打斗双方都明智地扔下手中棍棒等武器，只有吴客尘依然棍指季霸腾。艾备国顿时气急，就要拔出佩刀直接冲上去。
  “阿尘，扔了你的家伙！”刘封看到吴客尘举动，急忙喊道。显然吴客尘少年单纯，还不知道在这种边防重地抗命官兵的严重性。
  “哦。”吴客尘这才依言松手，然后有些好奇地看着同时向领头军官走去的刘封和焦原。他们都在低声向那位军官解释着什么，只是那位军官虽然起初愣了下，依然颇不耐烦地挥手喊道：“全部带回去！”
  ……
  “按军规处置吧。”城主府瞭望塔上的元帅看到城防军终于赶到，并且开始缴械押人时，随口说道，然后准备回身下塔。
  “不可。”一旁的书生看到元帅脸上的不解，轻摇羽扇后解释道：“这械斗双方为首之人，元帅您其实都认识。一个是铁枪门门主的小儿子季霸腾，也就是大公子的表弟。另一个则是千金门的少门主孙无忌，听闻跟药王门清洛姑娘关系匪浅。”
  “竟是这两个混账家伙！”元帅眉头一皱。
  此前为整顿军纪，元帅直接下令杀了定西城原守将季泰，夺其兵权，已令季家人十分不满，听闻已多次向大公子告状诉苦。此番若是再重罚季霸腾，季家定会借机生事。
  至于千金门孙家那个荒唐儿子，元帅早在咸阳城就已有耳闻，当时也只是笑笑罢了，没想到竟然在自己手里犯事，更没想到的是他还与清洛有交情。不过以药王门和千金门的关系，似乎也不奇怪。只是牵扯到清洛，自己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你们看着办，给他们两家些教训。”元帅似乎心情颇为不爽。
  “元帅，千金门那个后生，我能否留下来？”老罗嘿然笑道。
  “你自己搞定。”元帅头也不回的径直下塔而去。
  ……
  当雷叔和吴超随李校尉赶至城卫府时，等待他们的却是定西军的军需官刘满仓。由于来时路上他们已通过李校尉了解到大概情况，更是隐约得知那位最近也在城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不过当看到面前的却是老熟人军需官时，两人毕竟都是老江湖，很快反应过来，被军需官拉到一旁商谈起来。
  而在不远处的收押房，千金门一行人都被关在一起，包括那位西胡少年，也被收押在同一处。他在刚才审讯时就醒了过来，此刻蹲在一个角落，有些好奇地看着表情各异的千金门众人。
  那位公子哥模样的人似在哼着小曲，似乎在为刚才在堂上审问时的巧舌如簧洋洋自得。而那位勇猛的黑脸少年，看他的眼神好像思绪完全不在这牢房中，早已飘到九天外。其他几个壮汉倒是一脸无所谓，嘲笑着彼此的伤势。唯有那个黄脸大汉眉头紧锁，不知道在发愁什么。
  “嘿，你小子可以啊，还会英雄救美，越来越有哥哥我的风范了。”孙无忌凑到吴客尘跟前，轻声贼笑道。
  “美？哪里来的美？”吴客尘一愣，此前他正沉浸在对方才战斗的回味中，如此酣畅淋漓的比拼让他对于小夜叉棍法的认识仿佛提升了一个层次。
  听到孙无忌的话，吴客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下身后角落里的西胡少年，却见他赶紧低头，似乎有些害羞和不安，于是瞪圆了眼睛看向孙无忌：“你对男的也感兴趣？”
  孙无忌表情一滞，试探问道：“你没看出来？”
  “你真的喜欢男的？”吴客尘一脸嫌弃。
  “不是，你没看出来那是个西胡女子吗？”孙无忌急道。
  吴客尘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下，这少年至少也与自己一般大了，勃颈处却无明显凸起。暗道怪不得这少年生的眉清目秀面白无须，全然不似城里见到其他西胡男人那般的络腮魁梧大汉。
  “嘿，你不知道那是个姑娘你也救。”孙无忌嘲笑道。
  “我老爹说过，天塌了要个高的先顶着，我比她高比她强，就得帮她，管她是男是女。”
  “你老爹……说的不是你理解的这个意思吧……”
  “等你见到我老爹你就知道了。不过话说回来，那帮人为啥要抓这个胡人姑娘？”
  “我猜可能是贩卖奚奴。季家除了掌控着铁枪门，一直为雍州军供应各种战备兵器之外，这些年他们一些子孙越来越不成器，全然忘了祖训，竟然借助他们在军中的力量，偷偷贩卖起人口来。听说季家掌控的一些矿山所用的矿工，甚至是雍都咸阳城中不少场子的奚奴，都是一些季家弟子的生意。”
  “季家人竟然如此猖狂。我只听说书先生说过，在饥荒战乱年代活不下去的人才卖身甚至卖子女为奴，现如今太平年代也会有人敢贩卖人口。”
  “季家猖狂的事儿这些年多了去了。不过现在雍州正与西胡修好，听说那个元帅已经严禁再贩卖胡人女子为奚奴，他们自然不敢过多解释这姑娘的来历，以免再次触怒那个元帅。还好这姑娘机灵，虽然是个哑女，倒是能听懂胡语，那审讯官用胡语问她话时她竟紧紧抓着你不放，好像真是我们的药童一般。”
  “可惜她不会说话，否则问清她是哪里人还能送她回去。”
  “先不要担心别人了，现在你面临一个大麻烦，你给季霸腾那一下虽然痛快解气，不过这人最是记仇，他无法奈我何，但定要寻你报复。想当初我与他有些过节，他就一直怀恨在心，咸阳城里与我交好的几个姑娘都曾被他多次为难过，甚是可恨。”
  “既然那季家和这季霸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便没打错。他来寻仇，我打不过跑就是。”
  “呵，你倒想得开，我再想想法子怎么对付他。”一想到那个内心变态的季霸腾，尤其是听闻季家在军中颇有势力，孙无忌也感到头疼起来。
  沉默间，突然一位身材颇为魁梧的军官走了过来，向众人扫了一眼，目光很快就盯向了吴客尘，然后喊道：“你过来，跟我走一趟。”
  “所为何事？”孙无忌赶紧上前问道。
  “不该问的不要乱问！”
  孙无忌气极，正要驳斥两句，这时刘封从后面走了过来，轻拉了孙无忌一下，然后来到门前，向这位军官拱了拱拳，趁人不备悄悄塞了一锭纹银到军官手中，笑脸问道：“这位军爷，刚才不是已经审过了吗？”
  “这小子在械斗中伤了人，需要另行审判。”军官随手把银子塞入怀中，不耐烦地答道，说罢就指示一旁的随兵拉着吴客尘出去。
  孙无忌正要上前阻拦，被刘封又拉了一把，然后就听刘封喊道：“阿尘，好生回话，不要没了药王门和千金门的声名。”药王门和千金门六个字被他加重的语气，既像是在提醒吴客尘，又像是在警告那位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