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三)
作者:
孟江南 更新:2021-06-25 11:21 字数:3187
这也是樊长生第一次在陆无衣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星星之火遇风起势,愈燎原万里意指天下!
陆无衣恍惚觉得他化作了一柄开刃的绝世神兵,劈山断海锋利无比,锐不可挡!愈搅动天下风云,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无衣可愿与我同游?”樊长生回首相邀,这已经是明示了。
陆无衣刚刚沸腾的血液逐渐冷静下来,他明白樊长生的弦外之音。陆无衣的目光在连天的春草和远处的烟波之间徘徊,沉默半晌:“道不同,何同游?”
樊长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笑道:“是在下唐突了,将军勿怪!”
“自洛川顺流而下,不出一月便能到东都,末将的使命就算是完成了,届时自有人迎接世子殿下。”陆无衣说道,说这话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
樊长生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这就算完了?!他是知道他一向果敢的,却不知道他这么果敢!不过想来也是,他拒绝小王爷的时候就很是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但也不难理解——不难理解个毛啊!!啊啊!!
他跟皇甫少华能一样吗?!他对于陆将军来说不应该是最特别的一个吗?!
樊长生意识到自己被踢出局时,简直猝不及防!
“将军我们该回去了。”虽然慌得一批心里长草,但樊长生面上丝毫不显,反而主动找台阶给双方下。
同时努力忽视掉那种常年作死但不死,一不小心真把自己作死的憋屈感。
明明将军对他也是有好感的啊!怎么好端端的就成现在这样了?!
“驾——”
该说的话已经说明白了,从现在起陆无衣不会再对樊长生有其他的想法了。这是一个有能力有野心的对手,他并不柔弱不需要怜惜(樊长生:不!将军不是这样的!),从此刻起他将正视樊长生,这个男人也许将是他一生的宿敌(樊长生:不!将军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啊!我不要做你的宿敌!我想做你官人啊!)
(褚英:小王爷你怎么看?
小王爷:呵呸!)
当褚英看到自家将军载着哪位北陆世子归来,明显觉得有些东西不太一样了,如果说之前将军对樊长生的态度还有一丝丝懵懂的暧昧,心软和怜惜,那么现在就完全变成了亦敌亦友、惺惺相惜了!
虽然两人面上看不出异常,但气场却变得不一样了。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刚刚到底经历了什么?褚英忍不住幸灾乐祸。
“世子殿下。”
“……”
樊长生面上含笑一言未发地上了马车。无疾、无病面面相觑,殿下这是怎么了?从马车里出来分明就是为了透透气、散散心,怎么如愿以偿地蹭到了陆将军的马,归来却是这样一副黑云罩顶的模样?
无疾看向无病向车厢里面测了侧头,要不你去问问?
无病瞪他,你怎么不去?!
无疾摊了摊手,我是外臣。
无病阴恻恻地笑了笑,对呀!我可是内侍。
无疾打了个哆嗦,好吧!你赢了!我去、我去!成了吧?
就在这时车厢里传来樊长生恹恹的声音:“都别进来了,爷想一个人静静。”
啥⊙∀⊙?!
无疾、无病再次面面相觑,这么严重?!他们两个从小伺候世子爷,他们爷什么脾气秉性?能说出这么丧气的话,这得遭受了多大的打击?!
所以,刚刚出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想点儿法子让爷高兴、高兴?”两人对望了半天,半晌无疾憋出这么一句。
无病斜他一眼:“我觉得很快爷就该给自己找乐子了,咱们还是把皮绷紧吧!”
无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溜烟儿跑了:“我去找北狐先生想对策。”
要不是他跑得快无病就想啐他一脸!临阵脱逃还把自个儿说的那么冠冕堂皇!无疾还能暂时躲北狐先生哪里避避风头,他这个贴身内侍简直避无可避啊。
再说车厢里的北陆世子殿下。
樊长生心烦意乱地回到车厢里,眼瞧着小王爷呷呷嘴睡得正香,疲惫的感觉一下子似潮水般向他涌来,赶路过程中的马车晃晃悠悠,这下子更像是在坐船了。
樊长生闭上眼睛,本以为怎么也睡不着的,却不想一不留神就见了周公。
梦里他恍恍惚惚地来到了一个地方。
鼓角声——
这里是军营!
晨起操练完士兵们陆陆续续回到了各自的营帐。
“嘿!我的衣服谁给我补好了!”新兵狗剩喜不自胜地问。
“当然是咱们火长!不然你还以为是那个姑娘不成?美得你!”搭茬儿的是大嗓门又好讲荤段子的李四。
掀帘而入的是此时还略显稚嫩的陆无衣,彼时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刚刚上过几次战场被鲜血和生命洗礼过,仍有着几分少年跳脱。
褚英揉揉狗剩的脑袋,上一场战役原来的火长老甲死了,陆无衣成了新的火长,而狗剩就是新补上来的兵卒。说是兵卒其实狗剩也就十四岁,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而已。瘦瘦小小堪堪到褚英肩膀而已,眼睛不大脸上还不少雀斑,是这一火十个人里最小的一个。
“火长!褚哥!”狗剩仰着脸亲热地叫着,直接忽略掉了老是喜欢逗他的李四,随后跟着进来的老铁等人则乐得看李四吃瘪的样子。
“刀练的怎么样了?”褚英笑眯眯地问道。
“我……”李四试图找回面子,插话未果。
“我现在每天都挥刀一百下呢!下次上战场我肯定能多砍几个脑袋!”狗剩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等我攒足了军功就回去置两亩地,好好孝敬我娘!”
老铁拍了拍狗剩的肩膀:“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还挺孝顺!不像某些人——”老铁斜眼撇了下李四“整天除了翠花还是翠花。”
一提到翠花李四就急了“翠花怎么了?!你个老光棍儿分明就是嫉妒老子有未婚妻你没有!”
老铁牛眼一瞪就跟铜铃一般:“你特娘说谁是光棍儿?!老子往街上一站,想嫁我的姑娘能排到城门口!”
“你……”李四还想再说什么就被王大拉开了,“好了、好了!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弟兄,为了这点儿小事不值当的!”作为一群光棍儿里唯一一个成过亲有孩子的人,矮肥圆的王大一向是充当和事佬的角色。
这时围着围裙的张三挥着勺子进来道:“开饭了啊!”
健壮如熊人如其名的刘熊和他两个从弟最后才道:“火长这是我两个堂弟刘虎、刘豹,今日起就到咱们火里了!”
“火长好!俺叫刘虎。”长得憨憨厚厚的刘虎抱了抱拳。
“在下刘豹,见过火长!”看起来有些斯文的瘦高个是刘豹。
刘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双手捧到陆无衣面前:“我与兄弟初来乍到还请火长请多多关照。”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刘熊是见过陆无衣的本事的。这个一箭可以射穿野兔眼睛的年轻人,绝不是等闲之辈!他两个堂弟来投军求到他门下,他自然是想照顾自家兄弟的,因此使了些手段才将他们弄到了自己这一火。
陆无衣抬了抬眼皮,褚英笑嘻嘻地接过来打开布包,里面躺着六两风干的肉干。狗剩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开。李四和老铁拦着也顾不上拌嘴了,王大和张三对视一眼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是来拜山头的!
“一点心意还望火长不要嫌弃!”刘熊朝陆无衣拱了拱手。
“既然如此,便多谢刘豹兄弟的美意了。”陆无衣颔首,褚英将肉干递给张三:“托刘豹兄弟的福今晚咱们有口福了!”
刘氏三兄弟松了口气,笑容愈发真挚。
张三接过肉干时狗剩耸了耸鼻子,咽了一大口口水。老铁和李四看刘豹兄弟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王大招呼道:“刚好赶上吃饭,刘家兄弟一起吧!”
樊长生从未见过此等情景,在一旁围观看得津津有味。
真是想不到啊!陆将军竟然还会缝衣服,上得战场、入得厅堂、缝得衣裳,将军威武!真英(贤)雄(惠)也!
樊长生有些不着四六地想。
一伙人围着一口锅吃饭,有说有笑、其乐融融。这种感觉叫樊长生倍感新奇。
吃完饭,初出茅庐的火长带着他的小伙伴们去巡营了。
陆无衣全程没什么话,褚英和李四叽叽喳喳,刘熊心思活络,刘虎、刘豹有意尽快融入这个大家庭,几个人凑在一起吹牛、侃大山堪比一台大戏。
“想当年老子在老家……”
“我们家翠花……”
“吧啦吧啦……”
狗剩像条小尾巴一样紧紧跟着陆无衣,生怕掉队。
老铁百无聊赖,唯一跟他有共同语言的老甲在上一场战役中也死掉了。
王大和张三都是寡言少语的性子,默默警戒四周。
忽然陆无衣停下脚步抬了下右手,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这次巡营他们竟然碰见了一小股西陆散兵。
好消息是对方只有五、六人,而他们一伙有十个人,人数上他们占优势。
坏消息是对方个个是以一敌二西陆老兵,而他们这里却有三个还没见过血的新兵蛋子,作战经验上处于劣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