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番外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作者:
茉晓叶 更新:2021-06-25 08:37 字数:3533
妘婳诞生那年头,天地间一片平静,原因无他,只因六界未分万物未生。她是天地化灵生出的第一个上神,初时日子过得无比寂寞,好在老天爷也觉得这天地间太过冷清寥落,不多时六界生灵便化生的相当繁荣,分为神、仙、人、妖、魔、冥六界。鉴于神族乃是天地间最先化生的种族且力量过于强悍,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六界主宰,而她作为第一个诞生的神明倍受尊敬也责任重大。
六界初分的时候,因种族纠纷频出,三天两头儿的打上一架那是十分正常且合理的,其实说穿了,不过是妖魔两界不服天族的统治总想着要夺权罢了,这打来打去最头疼的还是她,只因这三族每打一场架天地便生一场动乱,她和一众上古神明就得费心费力地去善后。
上古神明多数仁慈宽和,天族每和妖魔两族打一次架也就是口头训两句罢了,她却是个脾气硬的,觉得这样打来打去实在是太扰乱六界秩序了,是以,在天地化生一百万年后,妖魔两界与天族打的最持久的那场战役中,她提着落影剑将作乱的妖魔联军打了个落花流水,六界终于各守一方安分消停下来。
在那一场战役中,她不知道斩了多少妖兵,也不清楚杀了多少魔将,她唯一记得便是那肆意蔓延的鲜血,红的仿佛是开在黄泉路边的彼岸花,妖娆、凄艳、残酷。
她一向是个能打架的,可打完那样一场惊天动地、声势浩大、旷日持久的架后,她浑身上下也没有一块好地方可看了,伤的那叫一个彻底,只得老实呆在三十三重天的离恨幻境养伤。
她一身是血地躺在那棵从天地初生时便养在她身边的迷苏沙华下时,突然笑了,笑的酸涩且惘然。
当一个备受尊崇的上神有什么好呢?她想要的平静安然得不到,她心中难言的孤单寂寞也无处诉说,六界众生敬她爱她却也畏她惧她,从来没有人懂得她心中所求和悲喜,六界众生想要的是一个强大的清醒的克制的圣洁的神明,而不是一个有七情六欲、伤心时可以哭、开心时可以笑、害怕时可以软弱的神明,很多时候,她甚至看不清自己到底是谁,是妘婳还是其他人。
这世间唯一懂她、唯一真心待她、唯一知晓她秘密的只有她身后这株迷苏沙华。
她抬头望了一眼枝桠开满浅紫色花朵的迷苏沙华,叹口气道:“照顾了你一百万年,你怎么就不化形呢?”
靠在背后的迷苏沙华似乎有些委屈,长长垂下的树枝好像是故意报复似的抽了一下她脸上的伤口。
她疼的龇牙咧嘴,愤愤道:“说你一句而已,你居然还来劲了!”
三个月后,她伤愈,觉得那样无所事事三个月身上的骨头都生锈了,急需运动运动恢复一下体力、耐力、行动力和攻击力。
正巧,有一只不长眼的旱魃跑到人间作乱,弄得人间大旱民不聊生,她一咂摸,给迷苏沙华施了些肥浇了瓢水后便提着落影剑风风火火地下凡了。
她吊着打了旱魃三天,又很好心给旱的土地龟裂河川干涸的人间施云布雨后,这才心满意足的腾云返回离恨幻境。
可尚未落地,元神就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疼的她浑身抽搐,她惊得脊背发寒,迷苏沙华,她的迷苏沙华出事了。
活了一百多万年,挨了那么多伤,打了那么多场架,几次连命都差点丢了,她都没有害怕过,可是,就在刚刚,她怕的浑身颤抖脑海中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回到离恨幻境,却见到轰隆隆的天雷不要钱似的朝着她的迷苏沙华身上劈,还好有她设下的结界护着才没什么大碍,那一刻,她突然很庆幸,庆幸将自己的元神与这结界连在一起,所以才能及时感到迷苏沙华的异样。
她望着不断劈下的天雷,气得牙根直痒痒,她辛辛苦苦照顾了一百多万年这株迷苏沙华,平时宝贝的连一朵花都不舍得摘就这么被天雷劈,她心疼的要死,毫无犹豫的飞身而上,直挺着脊背眉头都没皱的替她的迷苏沙华挨了这天劫。
那足以劈山裂石的万钧雷霆落在身上仿佛是要将她的每一寸肌肤灼烧每一厘骨骼碾碎,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疼意,她在笑,而且笑的极为开怀。
她的迷苏沙华终于要化形了,不再是一株无法言语无法移动的树木了,想跟他说话时,他可以回应她,想跟他嬉闹时,他也可以陪着她了。
也不知熬了多少道天雷,忽听见身后一声细微的呻吟,她猛地转过身去,正好望见睡在无数落花中安静的像个婴儿的少年,她以前从来没在意过神仙的相貌,可在那一刻,她发誓,她看见了世上最美的容颜。
她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陌倾,意为花开陌上君子倾世。
照顾刚刚化形的陌倾不亚于施肥浇水除虫拔草这一系列活计,陌倾虽得她百万年的神力滋养生来便是上神之身,可他不但无法适应自身的力量,而且连说话行走这些基本的生活能力都无法适应,她便不辞劳苦的一件件教他,这一教便是二十万年。
二十万年后,陌倾被她教导成了一个温润如玉和善雅致的翩翩公子,他常对着她笑,可那笑容中掺了忧愁。
相处多年,她清楚陌倾的性子,陌倾哪里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温柔,温柔到被人欺负了也不还手与不朝她诉苦,说来这也怪不得陌倾,全是她一人的错。
她只愿陌倾可以开开心心的活着,不想他手上沾上鲜血,给他灌输的自然是平和处世的思想,可是她好像做错了,他在她的保护下一点也不开心。
几经打听,她才知道了陌倾闷闷不乐的缘由。原来,她前阵子带着陌倾去参加天帝寿辰时,天帝的小儿子琴泱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奚落陌倾,大致意思是说陌倾没有一丝血性根本不配留在她身边,陌倾虽没有理会,心里终究是有些介怀的。
敢让陌倾不痛快的人,她必十倍还之。
是以,她东翻西找的倒腾出一根又细又长又坚韧的柳条,连声招呼都没打的闯到九重天,当着天帝的面狠狠抽了一顿他那不成器的小儿子琴泱。
临走时,她指着哭天抹泪的琴泱对天帝语重心长道:“子不教,父之过,天帝陛下虽日理万机,但孩子的教育工作也不能忽视,今日他敢出言挑衅本上神身边的仙使,明日说不定就会大胆污蔑本上神的清誉,到时候可就不是这一顿打的责罚了。”
天帝跟抖筛子似的连连点头道;“上神说得有理,本帝以后必当严加管束这孽子。”
她兴致冲冲地回到离恨幻境本来想告诉陌倾她替他出了口恶气,可当见到站在迷苏沙华树下等着她的陌倾时,她所有的喜悦全都被冲散了。
陌倾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松了口气道:“阿妘,以后别再为了我跟他人起争端了。”
她知道陌倾这是在担心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陌倾,你再是不好,也只能被我一个人奚落,其他人休想非议你一句,你是我的,我妘婳一个人的。”
陌倾低下头笑的有几分害羞。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陌倾依旧会每日清晨为她绾发画眉,会在入夜时为她下一场浅紫色的迷苏沙华花雨,只是眉间添了些思虑的凝肃。
她知道陌倾在想什么,她问:“陌倾,你是不是觉得跟在我身边一点也不自由。”
陌倾迟疑片刻,最终下定了决心道:“阿妘,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但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她也不知为什么会笑,也许是为了掩饰即将失去他的恐慌,淡淡道:“你想走吗?”
“我一定会回来。”
她推开陌倾,背对着他,强压着口中的咸涩,语气轻快像是如往常跟他开玩笑一般的说:“你既然要走,我便让你走好了。”
她想了那么多办法拖延陌倾离开的脚步,可终究是阻拦不了他的离去,她能做的不过是送他一把夏禹剑防身。
陌倾走后,日子重新变得难熬了。
她心里仿佛有一个结,怎么也打不开,随着岁月的流离,越缠越紧,等到了解开的时候,她却仿佛失去了一切。
陌倾一走便是五百年,她用这五百年想明白了对陌倾的感情,她对陌倾从来都是男女之情,想明白这件事情后,她全心全意地等着陌倾,只为探清陌倾对她的心思。
陌倾归来之日绝对可以算得上衣锦还乡,她看着他染上几分肃杀之气的眉眼有些心疼,她笑着说:“舍得回来了?”
陌倾答:“外面的世界很大,却没有离恨幻境好。”
她嘻嘻一笑道:“因为离恨幻境里有我在啊。”
“阿妘,我现在可以配得上你了,我可以娶你吗?”
她怔住,原来他出去历练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与她比肩而立,傻瓜,即使他再没用,只要他愿意娶她,她都会嫁给他。
她告诉他:“天下苍生需要我,而我只需要一个你。”
可他们没来得及终成眷属,隗琦便出世了,烽烟再起,天地大乱,这场持续了十万年的动乱最终以陌倾以身为祭降伏隗琦告终。
陌倾化作万千飞花消逝在她怀中那日,她留着血泪杀尽了那些作乱的妖魔,让世间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从不流泪,原来她并不是无泪可流,而是她所有的眼泪都在等待着为他流尽。
她提着落影剑欲将六界毁尽时,那个曾被她抽的哭爹喊娘的琴泱指着她的鼻尖大骂:“妘婳,你视天下苍生为微尘,你枉为上神。”
“我从来不想做这个上神。”她冷冷一笑道。
她想做的从来只有陌倾的妻子,责任?苍生?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与她何干?她那里有如此高尚,她舍生忘死不过是为了他能好好活着,为了他,她宁愿做一个自私自利任人唾弃的上神。
琴泱冷声道:“你若能狠了心毁掉陌倾上神拼了命救回来的这个世界,你便毁吧。”
她心头一颤,流着泪躲回到了离恨幻境,这一躲便又是近二十万年。
也许是老天垂怜,她再次遇见了他,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他离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