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番外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作者:茉晓叶      更新:2021-06-25 08:37      字数:6961
  “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
  沙哑的低沉的女声幽幽响起,在静谧的夜中显得如鬼魅一般森然可怖。
  耳畔传来雷动的欢声笑语,可落在花倾雪的脑海中却是那么的刺耳,她低头望了一眼自己枯槁的双手,又坐在铜镜前看着早已沧桑的不成样子的面容,轻轻地笑了,缓缓道:“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又后知后觉道:“是啊,五十年都过去了,我也该变成老太婆了。”
  五十年光阴倏忽而过,乾宁皇朝换了一位新的帝君,唯有这千娇阁依旧长盛不衰,每日都有达官显贵文人墨客前来饮酒作乐,那些如花的女子一轮接着一轮的绽放,而她早已被世人遗忘。
  曾经艳绝京都的美人抵不过岁月的大浪淘沙,终是成了垂暮老妪。
  红颜迟暮,青丝成雪,随着身体一同老去冰冷的还有心,只是为何本该如死水的心还存着一丝温暖?仿佛是只要保存住这一丝温暖,她就可以再见到那个人,那个如玉温雅如云缥缈的俊逸男子。
  活到这个岁数,她已经记不起很多过去的事情,但某些人的身影却随着岁月的推移越发清晰,仿佛是刻进骨子里永远难以抹去那些痕迹,那个明媚张扬的少女,那个眉宇间总是漾着忧愁的青衣男子。
  前者给了她生存的希望,后者则成了她一生的劫数。
  她抬头环顾四周,黑暗中某些回忆如洪水般涌进脑海,那个男子也是于这样一个黑夜中用温柔如三月春风一般的嗓音说出了他的名字。
  君默言。
  那是她一生劫数的开端,那是她一生相思的归宿,那是她一生的求而不得。
  她当时受月弦歌的委托照顾这位威名赫赫的长生门掌门,心里不免有些慌乱,生怕一个不小心怠慢了他,所以每日必是亲自去送饭送水顺便告知他一些消息,名义上是照顾看护,但实则是看守被月弦歌软禁的他。
  初时,他一直都是副冷冰冰的样子,对任何人都不理不睬,直到七夕那日他站在那层天下修道者永难打破的结界前对着渐渐沉落的夕阳似笑非笑的说:“又是一天过去了。”
  她当时正站在门口,下意识道:“是啊,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新的开始。”意识到不妥又猛地闭上嘴,道:“打扰仙上了。”
  “无妨。”他抬眸望了她一眼,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温雅有礼的一笑,道:“姑娘,可否将你的琴借我一用?”
  低头望着抱在怀中的那把价值连城的碧玉七弦琴,也不知是受了什么蛊惑,不受控制地将琴交给了他,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身在结界之内,而他坐在她身畔正在抚琴。
  她是怎么进来的?明明有结界拦着啊!后知后觉地想起月弦歌设下的这道结界只会困住修仙之人,对她这种不通仙法的普通人是无效的。
  贸然离开实在有失礼法,她只能安安静静地闭着眼听完这一曲天籁琴音,许久,她听见一个极温柔的声音轻轻对她说:“多谢姑娘。”
  她有些怔忡地接过琴,大着胆子问:“仙上的琴音略带哀愁,可是在思念什么人?”
  他一愣,脸上居然出现挫败的神情,缓缓道:“我表现的很明显吗?”
  她点点头,诚恳道:“十分明显。”
  他噗嗤一笑,柔声道:“真是个直率的姑娘。”
  她问:“仙上可是在怪弦儿关着你不放?”
  “我不怪她。”他静默一瞬,道:“我只是觉得很无力。”
  她想了想,十分理解他的心境,被自己徒弟关了这么久还无力逃脱,这心情一定是相当的憋屈,而且今日是七夕佳节,青年男女相会的日子,他却只能独守空房,墙外欢声笑语,墙里冷清寂寞,这种憋屈的心情一定会疯狂泛滥,所以难免伤感一点。
  “仙上心仪哪家的姑娘,我可帮你传话给她。”
  他沉吟许久:“我心仪的姑娘,已经名花有主了。”
  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只是心却因他落寞的表情隐隐作痛,想起月弦歌说过的一醉解千愁,缓声道:“仙上可需些美酒浇愁?”
  他含笑望着她摇摇头表示拒绝,俊逸的面容如九天谪仙一般神圣,悠悠道:“别再叫我仙上了,君默言,我的名字。”
  她起身施了一礼,温婉道:“小女花倾雪见过君公子。”
  他笑意温雅道:“倾雪姑娘有礼。”
  这是她人生中最慌乱也是最美好的一个七夕。
  再后来的那段日子,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无法自拔的漩涡中,每日脑海里想的都是他,寻机便去见他,他也不拒绝,只是对着她轻轻的笑。
  她与他一同品茗,一同下棋,一同做了好多事情,只是他对她永远是客气的疏离的,可越是如此,她越是放不下他。
  终有一日,她意识到自己爱上了他,爱上了一个心里没有她的男子。
  从始至终,都是她一厢情愿,他与她注定没有结果。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她收敛起所有的情思,尽心扮演着一个红颜知己的角色,直到他离开。
  明明以为可以笑着说再见,却在他离开的瞬间泪流满面,他留给她的全部记忆不过这短暂的几个月。
  她日日守在他曾睡过的这间屋子中以此聊作安慰,她总想着终于一日他会记起她这位故人再回来看一眼,只是她等了十八年却只等来一块冰冷的青色琉璃心。
  月弦歌告诉她,君默言死了,这颗青色琉璃心是他的精血所化,嘱咐她好好收藏,很奇怪,她明明悲痛到极点却没有流泪,只是声音沙哑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知道他死了,再也回不来了;知道后悔了,后悔没告诉过他,她爱他。
  花倾雪颤巍巍地起身,如枯枝一般的手指细致入微地抚过桌上的茶盏、书案上的笔墨、床榻上的被褥,最后停在那架君默言曾弹奏过的碧玉七弦琴上,她艰难地抚上琴弦颤抖着弹出一个琴音,泪水滑过她满是皱纹的脸颊,最终落到她胸前陪着的青色琉璃心上,她贴着碧玉七弦琴柔情脉脉道:“小女花倾雪见过君公子。”
  一声呼唤一生情,一瞥惊鸿一世泪。
  若有来生,我可能否成为你心中的那个人……
  三百年后,曾经盛极一时堪称历史上最为强盛的乾宁皇朝几经更迭,分裂成怀安、北凉、启宁三国,其中以启宁国国势最为强大,隐隐有逐鹿天下之势。
  近来启宁国国都中流传最广的便是长公主与启宁国战神不日成亲的谈资。说到这桩无法磨灭其政治色彩的婚姻中的两位当事人,那真是一个比一个传奇。
  启宁国战神,姓君,名默言,传闻其出生时天空中布满七彩祥云,更有金翅鸟衔兰芝相贺,有术士断言此子乃天神下凡可保启宁国安康,十八岁时初上战场便将前来进犯的怀安大军一举击败,此后胜绩连连从无败仗,更在二十岁时被封为穆王,这样的恩宠古往今来甚是少见。
  身为另一方当事人的启宁国长公主来头也不小,据说此女含玉而生有倾国之色,出生的时节明明是大雪纷飞的凛冬,却有百花齐放的盛景,故赐名花倾雪。
  这样两位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物要被撮合在一起过日子,实在是会引起一阵舆论骚动,是以,为满足大众好奇心,戏台子上演的戏码都被换成了以这二位的情感经历拓展出的不同版本的爱情故事。
  台上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英雄救美的戏词,座下的花倾雪却看得火冒三丈,她和那个君默言连面都没见过,哪里来的这些弯弯绕绕,但一想到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嫁给那个穆王君默言她就想跳河。
  凭什么她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而且还要像一枚棋子一样被随意摆布?她的人生她自己做主。
  听戏听的头疼,起身走到大街上,抬眼就看见有几个内官宫女拿着她的画像到处搜寻,她心道糟糕,目光瞥到不远处的一架马车上,一咬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躲了进去。
  那马车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内里却别有洞天,不但铺着雪白的银狐皮做地毯,还摆着一张茶桌,茶水也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最主要的是马车里坐着的白衣青年也太好看了吧!比画里的神仙还好看。
  一身月白锦袍的青年此刻正端着一杯茶,碧青的茶盏衬的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白皙,他的眼睛是一汪看不到底的幽深湖水,时而漾起微澜时而平静安详,面如冠玉散着温润的光晕,唇角似笑非笑地微微勾起,整个人宛如天边流云雅致出尘。
  青年淡淡道:“姑娘是何人?为何闯入我的马车?”
  花倾雪抱住青年的大腿,眨着水杏般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说:“公子救命,有恶霸要强娶我。”
  这也不算什么假话,她的确是因逼婚才出逃的。
  青年慢悠悠喝完茶盏中的茶水,笑道:“天子脚下,竟有此等事发生,实在是世风日下骇人听闻。”说着一拍马车壁,朝外喊道:“走。”
  花倾雪抱以感激的目光:“公子你真是大好人。”
  青年神色淡漠道:“我也不是白救你的,你总得拿出点东西报答我。”
  什么!?
  好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辘辘车声中,花倾雪极是心痛地从怀里掏出一片金叶子扔到青年怀中,咬牙切齿道:“这些够了吧!”
  青年捏着金叶子道:“我既收了你的重金,便做个顺水人情,送佛送到西可好?”
  “你想如何?”
  青年笑道:“我此次来京本是为了求亲,如今亲事已成便要回家去准备婚礼,我家就在千里之外的剑门关,你既是要逃脱那恶霸的掌控,便跟我一起去剑门关可好?出了剑门关可就不是启宁国的地界了,到时候你想去哪里都行。”
  花倾雪干笑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青年无奈道:“我出来的匆忙缺个丫鬟。”
  “你想让我当个不要钱的丫鬟?”
  “非常正确”
  “成交。”
  这个人一肚子坏水不假,但绝不是什么奸恶之徒,以他的容貌财势根本没必要骗她,只要出了国都事情就好办多了。
  青年道:“我叫衡羲,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花倾雪想了想道:“你就叫我花儿吧。”
  衡羲道:“你好啊,小花儿。”
  花倾雪:“……”
  他也太自来熟了吧!?
  从国都离开后他们一共走了整整三个月,这三个月里衡羲总会以各种由头折腾花倾雪,譬如说明明是温度正好的茶他却说烫了,吃饭的时候还要她给他布菜,更可恶的是她还必须晨昏定省地伺候他洗漱穿衣,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夜色深沉,最宜逃跑。
  花倾雪实在忍受不了这种被使唤的日子,趁着夜色偷偷溜了出来,但她忽略了一件事情,在黑夜中潜藏着许多危险,更何况是身处于黑夜中的荒野,所以她很不幸地遇上了狼群。
  那大概是她一生中遇到过的最可怕的场景,十几只野狼用幽绿色的瞳孔恶狠狠地瞪着她,尖锐的獠牙上染着尚未干涸的鲜血,它们朝着她扑过来的时候,她甚至忘了挥动手中的木棍来防卫。
  她以为自己会必死无疑,仿佛是天明破晓时那抹微弱却足以震撼人心的晨曦,衡羲如天神一般出现在她眼前,稔熟地将她圈在怀中,语气中带着微微的恼怒还有不可抑制的担心。
  “小花儿,跟你说过多少次,外面的世界太危险,只有留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说着,又瞅了一眼那些碍事的野狼,淡淡道:“你们吓到她了。”
  他手中握着一把寒光涔涔的长刀,仿佛是舞蹈一般顷刻之间便斩杀了两只野狼。
  花倾雪不记得衡羲是怎样带着她离开的,她只知道他的怀抱令她依恋不舍,逃跑失败,可付出代价的人却不是她。
  衡羲受伤了,伤势虽然不重,但他身上那些跟野狼厮杀时被撕裂的伤痕看着却很吓人。可从始至终他都没怪过她一句,也没喊过一句疼,他们还是照常往剑门关赶路,进关前夜,他与她并肩坐在浩瀚星空下,却都没有开口说话。
  先开口的是衡羲,他说:“小花儿,明天我们就要分别了,你以后会不会想我啊?”
  “才不会。”花倾雪笑了笑说:“不过承蒙你一路照顾,日后若有缘相见我定与你一醉方休。”
  衡羲眸色深沉,淡淡道:“那我等着你。”
  花倾雪突然轻轻说:“衡羲,保重啊。”
  第二日,她便与衡羲告别,他们之间的离别那样平静,平静的好像他与她从未相识。
  之后她找了一家客栈投宿,安静地等着送嫁队伍的到来,她终究是逃脱不了公主的身份。
  沿途走了这许久,她早已得知启宁国为她送嫁的队伍已然出发前往君默言常年驻守的剑门关,她的父王明知她逃婚却还敢大肆张扬的为她送亲,原因无他,只因他断定她会回来。
  国诏已下,举国皆知,她,启宁国的长公主花倾雪,已是穆王君默言的妻子,若是她不从便是挑衅君威离间君臣感情的罪魁祸首,她身边的人都会因她受到株连。
  世人只知她是含玉而生的启宁国长公主,却无人明白她心中的孤苦,母妃早逝,她一个人在那诡谲的深宫中长大,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在她父王眼中,她只是一个笼络人心的棋子,利益永远高于血浓于水的亲情。
  但有这短短几个月的自由与快乐,她已经很知足,能够遇到衡羲,能够体味到被呵护的感觉,她没有什么遗憾了,其他的她都不在意了。
  送嫁队伍于七天之后到达,她从容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披上描金绣凤的大红嫁衣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洞房花烛,她却觉得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冷的,耳畔传来一阵略微急促的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盖头被挑开,她却紧闭着眼。
  “公主就如此不愿意见到本王的脸吗?”
  很冷清的嗓音却因喝了酒显得温柔了些许。
  花倾雪不说话依旧闭着眼睛。
  “小花儿,是我。”
  花倾雪心头一颤,猛地睁开眼,望着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面容,又打量着他一身的喜服,泪水漫过脸颊,硬声道:“你骗我,你早知我的身份。”
  “我一早便见过你的画像,所以你闯入马车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你。”衡羲坐在她身边,笑道:“还有我没骗你,衡羲乃是我的字,我可是一开始就对你就表明身份了,是你孤陋寡闻。”
  “砌词狡辩。”
  衡羲轻轻道:“我砌词狡辩,你口是心非,我们倒真是绝配。”
  花倾雪盯着他俊逸的面容,许久不能言语。
  “我向你隐瞒身份只是希望能够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让你喜欢上我,你说有缘再见定与我一醉方休,这些话我都记着,我还准备了许多美酒等着与你共饮。”衡羲叹口气道:“你若真是那么讨厌我,我便放你走。”
  大婚之夜,衡羲去睡了书房,而花倾雪呆愣地倚着床头枯坐了一夜。
  她其实不讨厌衡羲,只是她不愿意成为政治婚姻中被随意摆布的棋子,她渴望自由。衡羲对她的情有几分真假呢?别人不知道,她却很清楚他本来是不愿意接受这桩婚事的,为何最后又突然答应娶她呢?
  在这桩婚姻中,她是笼络下臣的棋子,也是监视衡羲的暗线,更是衡羲表明忠心的象征,一切一切都无关爱情。
  信任在他与她之间竟是如此奢侈。
  离开是一定的,他不是也说了愿意放她离开吗?
  第二天,花倾雪站在衡羲面前,淡淡道:“你不是说要放我离开吗?这话可还算数?”
  衡羲一怔,缓缓道:“自然算数,只是你如此贸然离开定会引起风波,这样可好,你与我做三年的假夫妻,三年后我谎称你病逝,到时候你便可无后顾之忧的离开。”
  花倾雪戒备森森地说:“你不会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吧?”
  衡羲叹口气道:“我这府里有不少国君安排的眼线,你若突然消失不见,怕是隔日我穆王府上下就会被血洗,我也有为难之处,望你体谅。”
  很合情合理的要求,花倾雪不得不同意。
  三年中,他与她是外人眼中鹣鲽情深的恩爱夫妻,于彼此之间却好像是隔着重重心防。
  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夫君,会费心去了解她的喜好,会为她亲手画眉,会在她生病时相伴于侧,好到她差一点愿意留在他身边,但离愿意二字即使是只差一点那也是不愿意的。
  她按照计划先是病了许久然后服了一种假死药在众人目睹下没了气息,再然后她就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她置身于一片的黑暗无依的漂流,睁眼时仿佛是回到她刚嫁到穆王府因忧思疲惫过度大病一场的那个月,退热醒来时满眼迷离醺黄的日光。
  她下意识的问:“衡羲,你怎么在这里?”
  回应她的是一个带着哭音的女声。
  “公主,穆王他已经不在了。”
  她猛地起身,望着眼前无比熟悉的女孩子,颤声道:“寒露,你怎么在这里?你刚刚说穆王他不在了,他去哪里了?”
  寒露是她的侍女也是皇宫中唯一真心对她好的人,可寒露明明应该是在皇宫中的,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寒露哭着说:“公主,是穆王将奴婢带出皇宫的,还说要奴婢好好照顾公主,穆王他已经病逝了。”
  寒露还说了什么,她全然没有听清,脑海里不停激荡的只有穆王、病逝这两个词语,照着寒露的指示,一路疾奔到那方长满春草的坟茔,她抚着冰冷的墓碑放声大哭。
  “你不是武功高强天下无敌吗?怎么如此容易地死了?”
  “你是故意的,故意留下一个情深意重的好名声,好让世人流传景仰。”
  “你怎么都不等我一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爱你,我爱你,衡羲,我爱你。”
  “小花儿,你爱我的话就跟我一辈子在一起吧。”
  她猛地回头,望着那张俊逸出尘的面容,心都快停止跳动了,冲到他面前,狠狠地就是一巴掌甩过去,低吼道:“衡羲,你个混蛋,居然拿自己的生死来骗我。”
  衡羲紧紧抱住花倾雪,轻轻道:“我要是不混蛋一点,怎么把你的真心话全逼出来。”
  “你没死啊。”花倾雪哽咽道。
  衡羲松开花倾雪,抬手抚去她脸上的泪水,笑了笑说:“小花儿,现在我不是穆王,你也不是公主了,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束缚我们了,我们自由了。”
  花倾雪抬头望着衡羲的眼睛道:“不,能束缚住我的唯你一人。”
  衡羲笑着将青色琉璃心挂在花倾雪颈间,柔声道:“我亦如是。”
  花倾雪望着青色琉璃心上镶嵌的金叶子,鼻头一酸,涩声道:“这金叶子你竟一直留着。”
  衡羲道:“你送给我的东西我自然要好好保存。”
  许多年以后的一个夜晚,花倾雪哄他们的一儿一女入睡后,她躺在衡羲的怀中,低声问:“夫君,你当年为何突然答应娶我?又是怎样爱上我的?”
  衡羲低头轻吻她的额头,声音中带着几分感慨,笑着说:“那年我进京述职在皇宫里迷了路,无意间看到一个少女正坐在秋千上弹琴,她那样美丽也那样哀愁,可她的琴声中却满是坚毅洒脱之气,也许这世间真有一见钟情,又或是我们前世有缘,我觉得你很亲切很熟悉,于是当你闯入我的马车内时,我便下定决心娶你为妻。”
  花倾雪缓缓道:“也许前生你并不爱我,只是我对你一厢情愿,所以今生才罚你为我求之不得日日相思。”
  衡羲眉宇舒展,十分温柔的浅浅一笑,道:“只要这辈子你是我的妻子就足够了,我才不管什么前世,我只在意今生。”
  花倾雪将脸更深地埋进衡羲的胸膛,许久,喃喃道:“夫君,今生能与你相守,我何其有幸。”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
  言念君子,载寝载兴。厌厌良人,秩秩德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