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春天来的实在太急了些。
  天空中的雨在悄悄地下着，起初还有些小，然后开始越下越大...最后，蚕豆大的水珠在地板上劈里啪啦地敲击着。
  风起了，暮冬还未卷尽的寒风里带着入髓的刺骨，风开始缓缓变大，最后仿若一头愤怒的雄狮在怒嚎！
  天空中的云朵互相狂暴地碰撞着，照亮黑暗街头的闪电在天空中愤怒地游走！轰隆隆的雷声仿若怪物那永不停息的跳动的心脏。
  血水混合滚动的磅礴大雨中。
  淡淡的腥红。
  满地都是残破的尸骸，辽阔的大地上满是深凹的陷坑，已经破碎的尖锐木桩。
  还有雨水都难以熄灭的油火。
  蛮人的精锐已经刺穿了边关的第一道防线，但这场覆盖中原大地的雨水却减缓了他们的脚步。
  冰冷的水滴打在帐篷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
  帐篷就搭在城楼的楼顶。
  雨水泥泞只能减缓蛮人的脚步，却不能阻止他们的前进。
  浅城已经被占领，但城里的粮草器械也已经被付之一炬。
  这并没有太大的用处，那里已经成了蛮人的粮食中转站。
  雨阻挡了蛮人的前进，却也保护了他们的粮食。
  罗俱沉默着。
  营帐里有些沉闷。
  他走了出去，呆在这里对战争并没有什么好处，他听不懂那些叽里呱啦的废话，副将留着听就好。
  这将是数百年来最残酷的一场战争。
  似乎中原已经紧握胜算，因为边关的军队只占天下军队的四成，而天底下的青壮年随时能够征兵百万入伍。
  源源不断的支援。
  但蛮人来的实在太快。
  支援来的实在太慢！
  因为支援已经被赵玉伯的后手死死掐住。
  千防万防，终究有防不住的暗箭！
  江子岳有些胆寒，他不怕自己死在这场战争里，他只怕这百万蛮人军队踏入中原之后产生的无尽灾厄。
  他情不自禁的喃道：“守得住吗？”
  老钟拍了拍他的肩膀：“守得住，蛮人军队心不齐，部落之间的信任未必很好，而且...人都是贪的...”
  老钟灌了口酒，两眼望着天上黑压压的雨云。
  雨滴从额头滑下，滴落到肩甲上。
  从铁甲的缝隙渗入到身体上。
  铁甲缝隙下露出牛犊般壮实的肌腱，肌腱上布满了不规则的伤痕，最浅也有一指深，还有没长好的肉芽在摇曳着，肉芽边流出青黑的脓水。
  雨水冲刷着裸漏的伤口。
  这场大雨下已经不适合穿外衣，会妨碍挥舞兵器的力量。
  “小子，活下来。”
  老钟转身走了开来，朝城楼上走去，远处似乎已经亮起了模糊的光芒。
  营帐已经撤掉，城楼边上本就不是扎帐篷的地方。
  罗俱俯视着远方逐渐靠近的火光，他有些怀念遥远的都城。
  大雨覆盖了苍穹下的一切，用淹没万物的姿态降临。
  雷电是毁灭的权柄，狂风是死亡的宣告。
  血，潺潺。
  赵玉赢坐在书房的躺椅上，他的心并不平静，甚至有点恐惧，任谁的性命快要不保的时候，都会紧张起来。
  “朕到底那里做错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从小乖巧的弟弟，可以奉献一切的弟弟到底在发什么疯。
  两个老太监站着他的身旁，像是两道定海神针。
  书房里还藏着几十个刀斧好手，气息相连的好手！
  血墨泼洒，白纸湿红，窗边好像泛起了最后一抹醉人的残阳。
  “嘎吱——”
  赵玉伯站了进来，皇宫里三千侍卫，三千千锤百炼的铁卫已经永远倒在了地上，离皇宫最近的那支军队已经被限制住。
  赵玉伯的手腕可比他这个兄长要高明的多！
  “轰隆——”
  震耳的雷霆在耳边炸起，遥远的苍穹上亮起了夺魄的耀光。
  赵玉伯抬起双臂，好像要拥抱过来：“我的好哥哥，真的是好久不见...”
  赵玉赢的嘴抿着，面色淡漠，好像看不见看前的人，好似是空气，或者是死人。
  一排又一排刀斧手从赵玉赢身后的阴影中探了出来。
  沉默的可怕。
  两个老太监扑了上去，就像两颗定海神针轰然倒塌，杀气猛然爆发，好似翻江倒海，伏虎擒龙！
  两双手，四只臂膀同时朝赵玉伯打去。
  爪击双目，指戳咽喉，戳击心脏，弹打腰肾。
  两支腿也朝赵玉伯弹了过来！
  就是个铁人在这两人的夹击下恐怕也要变成一滩铁泥！
  所以赵玉伯只有退！
  但他没有退，甚至迎了上来！
  “嘭嘭嘭嘭——”
  刺向双目和咽喉的手已经停了下来，因为它们已经被两只铁拳砸成了肉泥，这两只铁拳没有停留分毫！
  两个老太监的脑袋已经炸成了碎葫芦！
  “喀嚓”
  赵玉伯转了一下身。
  一根手指深深陷入他的胸膛，腰间的衣服被打的稀烂，皮肉泛着不详的青红，他的两支腿也在发抖，被砸得发抖！
  命不久矣，这两道致命伤着实太重！
  但只有拼着这两道伤才能瞬杀这两个老太监，站在绝颠的老太监！
  赵玉伯当然知道用不着搭上自己的命，但过了今天，他的命就再也没了用。
  “我的哥哥...”
  赵玉伯一步一步走了上来，身后的二十多道人影也风一般的冲了上来。
  刀光剑影，不过十几个呼吸，赵玉赢布置的刀斧手就已经死了个干净，只不过书房里只剩下了四个活人。
  赵玉赢的面色终于慌乱了起来。
  “我活着，就是为了宰了你，毁了这所谓的大赵啊...”
  赵玉伯叹了口气，眼里涌出了泪水。
  “我的母亲可不是当朝的太后啊...但这并不重要...但是我的兄长，你杀了我的爱人...”
  “倘若你没有杀秋荻，我用尽心血辅佐你做万世明君又如何...嘿...”
  赵玉赢也叹了口气，道：“她不是我杀的。”
  赵玉伯冷声道：“但她却因你而死，你可以阻止...到底是你的私心。”
  赵玉赢道：“我们死后，这天下就会大乱！我大赵千年将付之一炬！你担待不起！”
  赵玉伯的手已经刺穿了赵玉赢的咽喉。
  “呃...咳”
  温热的血水从他的咽喉喷射而出。
  赵玉伯的眼眸凝望着门外流入的雨水，万种温柔。
  “我要的就是让这人世付之一炬啊...呵呵...”
  他倒了下去。
  太子已经倒在了金銮殿上。
  乱世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