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哭了。”纸伞遮住一片夜幕，淅淅零零的雨声溅起，我抱着膝盖躲在屋檐下，我真傻。
  绛蓝色的衣摆染成深黑，雨丝打湿他的侧脸，他还带着笑看着我。
  “晏未往。”
  “嗯。”
  有些偏头打量着他，他身上有一种世家子弟的气息，自矜清冷。应该是一个孤傲的剑客，但是晏未往是个小人。一个游于宗族之间，靠着潜伏和谍间取得情报，甚至偷袭杀人的无耻之徒。我都是他害死的，可是不一样了。真正接触到的晏未往真的很像世家子，最多有些放荡不羁。
  “晏未往，你所求的是什么？”
  “不老。”
  “为什么？”
  晏未往微微偏头，似乎嘲讽又有些悲悯，无可奈何地叹气，声音却又提高许多，明亮畅快极了。
  “因为我要去见一个姑娘，可惜的是我忘了她是谁。”
  青色纸伞承载着圆润的雨珠，噼啪噼啪地堕落，在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像一朵朵花开。
  “忘了？”
  “太久了。”他一旋身就坐在我旁边，一道白线顺着衣摆绚丽划过，有水渍滴落鼻尖，温热的气息靠近，他靠着我肩。
  似乎雨水都变得温暖起来了。或许当时被林葹欺骗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让他的帮凶靠着我的肩，但是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
  “我觉得我认识你。林茉。”
  抬手接住一滴雨，溅起水花。
  “你害死了我。”我对他的记忆永远停留在那次鸿门宴上，暗色夜幕中半块白光他挑起的嘴角，还有眼中癫狂的恨意。
  “你为什么恨我？当时。”虽然立场不同，但是我明显感觉到他的恨意。
  “我忘了，什么都忘了。”他挪挪脑袋，想找个舒服些的姿势。
  “真是的，杀人的忘了，被杀的却记得。”
  细雨蒙蒙挡住视线，一把伞撑着，漠然地看着屋檐下的男女，手不由握紧。
  “生气了？”观鱼看着伞面微微摇晃，重新看着临沧。
  “杀了他。”
  “不好吧！这么说他也没有大错。何况又没认出来。”语气简直不要太幸灾乐祸。临沧漠然地看着，不过现在看的是观鱼。
  “好了好了！听你的听你的！”
  “他姓晏。”
  “最多干扰他一下，我不会杀了他的。毕竟这样活着才会更痛苦吧！”她睫毛轻轻颤着，雨丝倾泻。
  “不要让他靠近林茉。”
  ……
  “你们这是？”看着许长孟飞快地收拾东西，我眼睛都不够用了。原来男孩子也可以这么居家的！
  “前辈！我要赶着回去了。”什么时候起他就叫我前辈了？难道他看到我细细的皱纹了！不过这些东西都是我买的好吗！
  “荧惑状况不太好了，我想先回去，看看师父有没有办法。”
  “我去看看。”荧惑那丫头是没看见。
  她脸色白的可怕，手脚上的锁链咔咔作响，一道道裂痕密密麻麻的。这魔气压不住了，不过嘛！我是谁。
  咬破手指，挤出一滴抹着她嘴唇上，瞬间有嘶吼呻吟声，荧惑逐渐安静下来，呼吸平稳。不过这魔气还是没有散去，毕竟她本来就是怨气凝聚的魅，本来就不应该留在人间。不过凌天门也是去不得的。
  “我也要去。”
  “前辈？”许长孟瞪大眼，“师父不喜外人。”这是拒绝。
  “没事。我不介意的。”许长孟暗自苦笑，我是担心师父。
  “就这样决定了。”
  负手走去房间，天色有些灰蒙，湿意弥漫。
  “为什么要去？干嘛去趟浑水呢？”晏未往依旧风骚地摇扇子。
  “凌天门是什么地方？最是古板无趣的，他会接受一只吸食人魂魄的魅魔在那改过自新？笑话！”
  “荧惑本心不坏。”她应该有一个机会，但绝对不是死。
  “你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啊！”这句话我听了许多遍了。
  “对！”还是先去吃饱饭吧！
  “你吃什么？”我回头对着晏未往。
  ……
  凌天门曾经也是一大门派，可惜随着各大宗族崛起，就显得不是很厉害了，更何况门中高手相继凋零，说来也是一段传奇，想当初他门中第一高手颜深，那时天纵奇才，可惜的是性格孤傲，得罪了一派宗族，被其他宗族合力围剿。其实也是胜之不武，以多欺少。虽然颜深是天才也架不住人多，最终陨落。从此凌天门开始衰弱，不过也是因为这样，才免受打击，苟延残喘下来，不至灭绝。
  我站在明显衰败的山门前，回想当初颜深的高傲自大，门中子弟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虽然欠打得狠，但也是人家有底气。现在凋亡成这样，反而有些不忍。
  “许长孟，你师父是谁啊！”
  许长孟一拱手，“家师往尘。”
  青灰色的山门有些残旧，高高青石台阶倒是庄严肃穆，遗留着往日辉煌痕迹。石碑上金碧字迹已经脱落，蒙上灰尘，看不出名字来。
  “师兄！”突然有好几道声音响起，随着声音一起还有鸟翅膀扑腾的动静，一群人从草丛里冒出来，挣着满身的落叶，笑得牙齿白亮晃眼。
  “长吴，长莫。你们……”看来都是凌天门的弟子啊！许长孟掩面苦笑。那几个人也傻笑起来，浑然不知。这凌天门也松散得过分啊！看门的在捉鸟！
  “师兄！”一道轻灵声音传来，回头看见青石台阶上一绿衣女子持剑而立，衣袂徐徐，秀眉微蹙，容色冷艳，虽然看到许长孟闪过喜色，但眼中仍有着警惕。
  不错！这才是个合格的弟子看到我们的正确反应嘛！
  “上善。”许长孟不由自主笑出来，可见这女子和他应该是极亲近的。荧惑皱眉审视着绿衣女。
  善善？叫的这么亲切啊！不由得有些猥琐得冷笑。许长孟动作一僵，大概知道我想什么。
  “这是我师妹上善，上善若水的上善。”他看我恍若大悟的样子，送了口气。
  “师兄！”呦呦呦！师妹生气了！上善一跺脚，有些气闷地鼓起脸来瞪人。果然什么冷艳的，都是给别人看的。现在轮到荧惑冷脸了，她手脚并用爬到长孟身上，捏着他脸。
  “为什么她可以叫你师兄！”
  这个问题问得许长孟摸不着头脑。但是这无损于是个好问题，问的含蓄又点明主题，恰到好处。
  第一，她身份特殊，除了许长孟这个给人叫的名字外，还有别的称呼，还是合法的。
  第二，你们关系亲近，兄妹什么的。
  第三，就是我叫你名字，凭什么她可以叫的比我还亲！也是解决方法。可惜对方通常理解不了，并经常会这样说。
  “她是我师妹啊！”许长孟还是懵懂无知。
  这是什么！是荧惑宣誓主权的时候！看着荧惑挂在许长孟身上，嗯！干得好！果然水姑娘看着他们俩，瘪下的腮帮子又鼓起来了。
  “师兄！你先去见师父！”
  “哦！”许长孟看着荧惑突然黏人，以为是发狂的前兆，自然地牵着她的手，走过上善身边。上善眼睛都要跳出来了！许长孟停下来。
  “上善帮我招待客人啊！”一副吩咐下属的样子，其实他是大师兄，这种语气也正常，但是这场景就不正常了。不过这种修道的大弟子通常跟道士的思维没啥两样，于是我和晏未往就蹲在山门看着那两个看门弟子捉鸟。
  阳光那个灿烂，绿树是那样的盎然多姿啊！晏未往捅了捅我手。
  “我们要在这蹲到什么时候。”他扇着扇子，哟！还换新的了！
  “等到他什么时候发现啊！”颠颠手里的石子，用力一掷，打中一只麻雀。
  “挺趁手的！你试试！”我拣一块石头给晏未往，他看都不看就扔出去。
  “哎呦！”刚好砸到那个弟子。
  ……
  虽然已经破败许久，但是凌天门还是保留着过去的建筑，气势恢宏的主殿名恢明。
  “师父。”许长孟跪在地上，对着上座的老者。那老者仙风道骨，一头半黑发丝箍着玉冠，灰色道袍，似睡非睡。听到许长孟的声音睁开眼，带出笑来。一副和蔼可亲。
  “长孟啊！这次下山可是有什么发现啊？”声音有些诙谐有趣，像是打趣。
  “弟子发现一个魅。”
  “哦。”往尘端起茶盏，撇撇茶沫，正欲喝一口。
  “所以弟子把她带回来养了！”许长孟突然鼓起勇气一股脑说出来。往尘眼睛在茶盏里瞪圆了，呛住了。
  “咳咳咳！你说什么……咳咳咳！”往尘咳到心肝颤。许长孟挪挪膝盖，想要靠近，他师父一挥手阻止。
  往尘好不容易顺了顺气，摸着心口，看着糟心的弟子。
  “带回来了？”不敢置信地再反问一句，许长孟点点头。往尘直接往外倒，苍天啊！
  “师父？”许长孟委委屈屈的。
  殿外荧惑坐在屋檐上，听着钟声响起，惊起一阵飞鸟。
  林中轻烟薄雾拢住青灰色的宫殿，鸟叫喧闹树叶窸窣，天高得云显得淡薄极了，一切都是这么新鲜有趣，最重要的是这是他生活的地方。
  “长孟长孟！”稚嫩清亮的声音重复地响起，传入殿内。许长孟回头看着，不由好笑。
  往尘还是装死不肯起来。
  “长孟长孟！快点啊！出来啊！”像稚鸟呼唤，在风雨来临前寻找最依赖的臂膀。
  远处青山含黛，飞鸟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