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鱼从梦中醒来，梦里能预知得到的场景已是寻常，可是她却久久无语，对着菱花镜梳着青丝，白皙的额头细汗密布，镜子里的她更显苍白。
  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气，心想林茉还真是哪有热闹往哪凑啊！
  “告诉殿主，那柄古剑得来也无用。”重重帘幕外的人一鞠躬，消失不见。她翻着书页，墨香如旧。看着这些年来记录下来的灵法修行的各种方法，有五洲各个氏族，也有成名在外却独身一人的剑客，各种修炼法则明细清楚，甚至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古族。这便是宗族费心竭力讨好于浮生殿的目的，希望能得到预知堂堂主的手札一阅。
  观鱼看着这些字迹，嘲讽地笑着。
  “我觉得啊！你俩应该换身衣服。”我瞧这两人泥猴子一样。
  “我家小荧惑应该好好打扮打扮。”热闹的街市，两人看着林茉花蝴蝶似的飞舞。
  布料店里，林茉叉腰仰头。
  “老板！把你这最好的成衣拿出来！爷不差钱！”一群伙计迎上来，立马围着荧惑打转。
  “这件绛红的！那件鹅黄色的也不错！水蓝！对！就是那件！”许长孟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茉带着乡下小丫头荧惑血洗衣铺，直到手上一沉，一样样地堆他怀里。
  “来来来！这英雄配宝剑！女子要穿好衣啊！懂不懂？”荧惑点点头，痴痴呆呆的。
  “就这件，穿给你的长孟哥哥看！”我眨眼示意荧惑去换，她就只看她的长孟，没看我眼睛都要眨抽筋了，唉！红娘不易啊！
  等着荧惑换衣服，我捅捅许长孟，扒拉好久找到他的脑袋。
  “那个啥，我累了。你带她出去逛逛，晚些回客栈也行！”
  “今日逛得还不够吗？”一脸疑惑的。真是两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果然天生一对。
  说话间，暗纹格子的帷布被拉开，一只榴花纹绣花鞋踏出来。鹅黄色的衣袂长长垂地，往上看，细腰被深色腰带束紧，滚了一圈金色祥云纹，交织的双领绘着一枝白色寒梅。白净如雪的脸蛋，一双眼似水波粼粼，有着脉脉情愫。红唇微启，右颊陷开一个酒窝，平添俏丽可爱。
  真是人靠衣装啊！瞧着许长孟瞪大眼，乖乖去牵着她的手，连招呼都不打就出门去了！刚才谁说逛得久了！臭男人！
  不行！我得跟去看看。
  黄昏将近，人儿却不归，彩衣翩翩，笑声细语。红红的灯笼挂上一棵棵古树，临街的铺面都纷纷系上彩带，这是宁冥川附近的传统，夜才是开始。虽然居住此地大多是人族，幽冥族人只占少数，但是这夜市恩惠得最多也是人族，毕竟买卖交易的是人，有钱人。
  此刻，许长孟没有那种宗门弟子的严谨，整个人温润如玉，青衣风流倜傥，最妙的是他牵着一个小姑娘。那低头细问的温脉存情，更显得温暖生气。
  荧惑依旧紧紧牵着他的手，眼睛明亮如昼。一支点缀红宝银簪插入鬓间青丝，暗夜漠漠突兀开出花来。
  “好看吗？”许长孟有些不好意思，就是觉得荧惑一支簪子也无，青丝如瀑，简简单单地束着，有些可惜。
  “嗯！”荧惑愣了半晌，明白了他的话后用力地点头，簪子流苏摇晃地厉害，细碎银光如星，绚烂夺目。
  噗呼一声，硕大的烟花绽放在夜空，瞬间明亮了黑夜。
  人群突然骚动，原来是最大的酒楼正趁着人们注意烟花，往外洒彩花，取得七色花者便可登上最贵的酒厢，一切花销皆可免。
  人潮拥挤，一浪接一浪，扑向街道，也波及到许长孟和荧惑。从未在人间见到此等盛况的荧惑有些不安，眼眸流露出些许疯狂。
  她忍耐无果，压不下这恐惧躁动，直接扑倒许长孟怀里。后者紧紧抱着她，避开人潮。
  “怕吗？”灯火辉映，晃着模糊了他的样子。那个胆怯的小姑娘抬头，目璨若繁星。
  “不怕，我在你怀里就什么也不怕。”烟花还在继续，五彩斑斓轮流滑过她稚嫩的小脸。却不再见害怕，因为有他护着她。
  最后仰着头，笑得烟花不及的艳丽明媚。
  “啧啧啧！月上柳梢头啊！”趴着临街酒楼的护栏，极目远眺。真真羡慕得紧啊！
  “人约黄昏后呗！”欠扁的声音依旧欠扁。我狠狠回头，直接一个爆栗敲过去。
  “你这个人！好心没好报！爷要不是看你在此良辰美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才不理你了！”晏未往那张欠扁嘴脸出现在层层烟纱后。迷蒙之中有些呼之欲出的模糊记忆，钻得我头疼。
  他一身绛蓝色锦袍，绣着月华流转倾泻如粼。右手依然包着绑带，清雅俊秀，惹得不少女子频频回顾。
  “晏，未往。”或许夜色太美，人间烟气十足，让这脑子有些迷醉。竟生出些不合理的想法来。
  “是我。”他眼中有着千山万水，却迷雾不退。
  一道道烟花破开夜幕，酒香暖阁中声声清歌，混着句句人语。都敲不开这一瞬对望中的思绪万千。或许，我抬起手来，靠近他一些，想要更清楚知道这感情是什么。
  砰地一声！地动山摇一般。我直接倒过护栏，滚下去。身体如同被击中的飞鸟直直下坠，晏未往见状欲上前，却看到慌乱人群中寒光一闪，脚步稍滞，还是纵身跳下。
  然而他并没有接住想要接住的人，因为林茉已经在人怀里。
  祝玉看着怀里的人，有些头疼。姐姐总是想得太多。好在这手臂中的温软一下子就弹跳开来，一溜烟跑不见了。这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不过不干他事。
  飞快略过人群的头顶，林茉手中幽冥纹暗暗流失出黑芒，眼睛寒光凌厉。是他！
  人群中茶色衣带渐落，那人也隐蔽在人潮。她却如同夜枭一般一眼就知晓他所在，因为血脉，冬忍族人通过血脉感应识别，辨认族人。那人就是林茉的同胞哥哥林葹，冬忍的罪人。
  本来是可以忍的，但是林茉现在灵魂不稳，加上今晚神识有些摇动，情绪大泄，竟有些悲愤到不能自己的地步。
  刚好看到林葹，简直情绪达到最高点。幽冥花开在半空，一朵朵如同流火，绕着人群，点燃人头顶魂魄聚集接受天地灵气的命脉。霎时，幽绿火光大盛。
  “林葹！”如同当初芜山那一眼，诧异，不解，难过，怨恨，决然。林葹觉得心头最为柔软的地方被剪开一道口子，没有鲜血，没有伤痛。只是不停地跳动着，看着它腐烂结疤，永远不能愈合。
  “殿主！”觅华看着有血顺着林葹嘴角溢出，而他却还是上扬着嘴角。挣扎再三还是闭上嘴，这事谁也不能置噱，这是冬忍族的事。
  “茉儿。”这一声极尽轻浅温柔，好似一切伤痛背弃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还是林茉最为崇敬的哥哥，曾经冬忍族最为明亮的少年。
  回答他的是破开温情的幽冥利刃，他不曾躲开，那刀却偏移一寸，割断一缕发丝，留下一道血痕。林葹丝毫不顾伤口，甚至欢喜得难以自禁，直接笑出声来。将有些头晕的林茉拥入怀中，那笑是从未见过的欢畅。
  “殿主……”觅华十分惊讶，但还是忍住疑惑。
  “滚！”一巴掌直接呼在林葹脸上，这个高高在上宛如五洲神明的人被自己妹妹扇了一耳光。瞬间寂静无声，在人们注意到浮生殿殿主出现后早纷纷下跪叩首，如今这情况让他们都惊讶到忘了把头低下来。
  “林葹！你就是个叛徒！”说完，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姑娘就跑了。林葹也没有追，只是捂着脸。
  天飘落几许清凉，乌云密集起来。开始下起小雨，浇湿红通的灯笼。浮生殿殿主已经不在原地，刚才一幕仿佛从没发生一般，人们回过神来，纷纷逃走躲窜，忙着避雨。
  “哈！真是可惜啊！为什么不刺中呢！”摇映的灯火被突如其来的雨浇暗了些，温室如春，隔绝夜寒。素手执壶，清亮的茶水倾泻而出，划过一道亮色注入绘着缠理枝的瓷杯中。
  观鱼挑眉带着绵绵笑意看着对面的临沧，有些看戏的趣味。本是八风不动的临沧却有些失神，额间还是沁出细汗。嘴唇明显惨白，不住地颤抖。
  有些残忍啊！观鱼如是想着，招手让人关住窗，隔绝了夜色。
  “你，还好吗？”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端起瓷杯，温暖的暖意流入手心，稍微缓解一下。却还是苦涩得让人发疯。
  “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早就无需生气。可即使这样说，心还是痛的。
  “你能想象吗？在孤独的黑暗中一人走到如今，却是要救一个生活在光明中的人。”
  观鱼看着灯火摇曳，“值得吗？”
  极是轻的一声笑，似乎嘲讽，又是委屈，还是悲伤。
  “不是值不值得的事，而是他必须，一定要偿还的。”
  “我从未怨过任何人，但是我恨。”
  “恨他盗走我所有，还伤害我所珍重的人。”
  “罪以我之名，不可饶恕。”
  “呵呵。”观鱼推开窗，凉风如灌，这夜安详。还能听到夜行冥君的碌碌车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