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稍歇，我叼着根草，环顾四周，蹲着土墙边，好歹能避一避雨。这两个死混蛋走就走，还把墙打坏了。
  雨丝有些急躁，白茫茫的烟气里远远有人蹒跚，却有轻飘的歌谣入耳。雨幕里出现一个人，一个白衣剑客，湿着衣裳，发丝黏在脸上，但不见一丝清愁，背着一个唱着歌的花衣裳姑娘。
  虽然形象狼狈，我倒是觉得这该是人间最好的模样。
  “姑娘。”那少年看着我盯着他看有些苦笑，花衣裳却是乐开花了。
  那姑娘年纪不大，却有一双极利的眸子，看着觉得心惊胆战的。我怯怯地让开，好让他们进来避雨，毕竟我现在一点法力也无，或许还得劳驾人家。
  “一起一起，我刚生了火，暖和着。”小丫头才移开眼。那少年抱歉地拱手，却也没说什么。
  “在下凌天门弟子许长孟。”声音爽朗，相貌堂堂，一派磊落君子。
  “林茉。”这个名字听起来普通低调，这一辈应该是不知道的。果然许长孟没有什么反应，那小丫头倒是烤火烤的舒服。
  “姑娘独自一人吗？”这荒郊野岭的，我也是没想到还会遇到人。
  “我是，迷路了。”真是没脸说啊！
  “呃？”许长孟有些反应不过来，此地就是一处断崖，除非特意寻找是走不进来的。
  “我就是，就是……”难道要说我是来这里当黄雀的，没想到却被螳螂了一把，然后我的损友还丢下我自己跑了。
  “你就当做我傻吧！”
  “好吧。”
  “哼！死女人！”
  “荧惑！”许长孟厉声斥责她，“对不住，她就是这样子。”
  “没事没事！你师妹真性情。”多少人想骂我的呀，但真的开口也就那几个人，我还蛮欣赏她的。
  看着许长孟有些扭曲的脸，我说错话了？花丫头倒有些乐呵的。
  “不是师妹。”他小声的说。
  “是妻子？”
  花丫头乐得眉梢飞舞的。
  老了老了，看人都不准了。
  接下来时间里花丫头明显对我转变了态度，我果然压对了。哈哈哈，我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姑娘要与我们同行吗？”
  “嗯。”我点点头，“呃，下不去。”悬崖有些高啊！
  那你怎么上来的？许长孟不禁嘀咕。不过多个人也可以看着荧惑。
  小丫头有些困地揉揉眼，我这才发现她嘴唇浮白，脸色也不好。萎靡不振的，不过她身上的气息倒是危险。不像人生病虚弱的自我保护，而是困兽的低迷和隐藏着的危险。不过这不关我的事，回过头对着许长孟。
  “好。”他略一思索就答应，果然是个好孩子啊。
  “长孟！我困了！”小丫头突然暴躁起来，手脚齐蹬，张牙舞爪的，声音却偏偏软糯地绵软。简直反差萌得厉害啊！暗地里搓搓手，好像捏捏她的腮帮子啊。
  “好好好！不过你先戴上这个手链。”哐当作响，只见许长孟拿出一条手铐，上面绘满咒语，类似镇压妖魔的一类法器。咦咦咦，怎么回事？这花衣小丫头是魔？看着她乖乖伸出手任凭许长孟给她拷上，乖顺地躺在许长孟铺好的薄被上，闭眼睡觉。
  这么乖，可爱的！是魔！我好奇地看着许长孟，他倒是退下外裳烤火，看着我，不好意思极了。
  “出门在外多有冒犯。”
  “没什么大不了。”这凌天门弟子倒是有趣，押送着一个乖巧极了的魔，把自己的被褥给她，倒是爱护得紧。这里头有什么好玩的吗？
  我靠近些一起烤火，开始套近乎。东拉西扯的，胡天海地地乱诌一通。这少年也谨慎得很，虽然多有应答，但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
  “她叫荧惑吗？真是个，呃，新奇的名字啊！呵呵呵！”这名字晦气得很，好吗？荧惑守心，灾星啊！
  “她是这么说的，我也不懂。不过这也没什么。”被火焰照映的侧脸有些欢快笑意，俊俏的脸庞带着笑。
  “只是个名字而已。”
  名字而已？少年！你不是凌天门那个古老，现在又没落到倒数才是赫赫有名的小宗门吗？那门规老拉长的，那其中有一项就是人欲立，名先正。最是喜欢以名取人的！鼎盛时期鼻孔几乎朝天能接鸟粪，每个弟子进门前必须由占卜师结合八字，境遇和相貌，取一个惊天动地其实拗口至极的名字，才能显得自己多牛叉似的！现在没落了听说情况好些，但还是臭屁哄哄。至于为什么我这么清楚这些，那是林茉最喜欢这些宗族八卦，爱茉莉也继承了这一优良传统，在青茗的时候也特喜欢这些传闻。不亦乐乎不亦乐乎！
  夜色渐沉，躺在破庙，雨还是透过土墙裂隙泼入，有些清凉。缓缓有歌声，似乎梦呓，似乎传唱，跌跌撞撞入梦。
  宁冥川上黑夜如雾，星子跌碎夜空。高耸的无望殿上灯火幽蓝，那是宁冥川特有的景象。此刻却暴跳出猩红色彩。
  “你把林茉丢哪了？”林锦咆哮声震动得殿里幽灵惊散，团成一团，惊恐地尖叫。霎时鬼哭狼嚎的。月浮舟撅着屁股躲在桌下，心想真是失策啊！忘了还有个脾气暴躁的活阎王！
  “月骚包！”房顶都被捅破了。
  “在断崖上的破庙呢！好着呢！没事！”
  ……
  早间的街道旁青树烟气未散，仍有些闷热，残余露珠剔透。已有商贩们蒸笼的热气腾腾，香味扑鼻，我努力吸着气，拍拍衣服里叮当作响的钱袋子，幸好幸好。记得带上银两，耳边叫卖声此起彼伏，开始嘈杂起来。
  “两位！我们去吃一顿美美的早饭吧！”许长孟精神尚好，一听到吃的就快速点头，荧惑倒是一副半睡不醒的样子，懒懒地趴在他肩上。
  “来来来！吃好吃的去了！”
  皮薄馅大的肉包子，热气腾腾的馄饨汤，许长孟吃得睁不开眼。我吸溜着面条，看着荧惑一脸好奇的。
  许长孟停下来，用筷子夹着喂她。
  “啊！”小丫头张大嘴巴。
  “不会用筷子？”
  “她就是娇气。”许长孟放下自己的碗，端着馄饨一口一口地喂她，真是的！欺负我孤家寡人是吧！愤愤地咬着筷子，我现在回去宁冥川也要走很久，不如跟着他们走，也有个照应。按林茉的性子想必仇家很久，又个个都是几百年的老妖怪，打不过打不过啊！
  “二位既然相识就是缘分啊！你们要去哪？不如同路！”
  许长孟闻言放下筷子，荧惑老大不乐意地瞪着我。
  “在下欲回门中。”看了眼荧惑后踟蹰，“其实我想先去浮生殿，探明荧惑发狂病症。”
  发狂？老弟！她是魔啊！魔就是狂狷暴躁的啊！哪是什么病啊！荧惑煞有介事地点头，不是老妹，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吗？还不快藏进黑夜，杀人如麻！
  看这两人都一脸傻样，这现在宗族子弟傻也算了，你一个原汁原味的魔魅也这么玩就不好了。
  我捅捅许长孟，示意借一步说话。
  “你，不知道荧惑是个魅吗？”而且还是个道行不浅的，估计吃了不少人。
  “她是魅，但是她不害人的，她就是，就是……”看你说出个花来，“她分不清，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废话！魅吸食人精气而活，不食既死，这也可以说是身不由己啊。可是她终究是邪魅，留不得。
  “难道你可怜她？”凌天门怎么有这么骨骼惊奇，思想前进，魔道一家的弟子！我有另眼相待了。
  “谁可以选择出身，要是心有恶念，人也是魔。她懵懂无知，尚不知好坏，正是心念形成的关键时期，我要好好教导她，为魔无恶。”真是个顶顶好的娃子啊！这魔也是走运啊！遇上善人了！我不禁跳起来摸摸他脑袋，欣慰欣慰啊！
  “喂！你手放哪啊！”小丫头还计较那么多啊！为魔的准则呢！
  “你很好。嗯，对！就是这样子。”许长孟有些慌张，自己既然说出这种话。
  “其实也没什么，我没看见她杀人的样子，所以才如此说大话。我怕当我真正经历了，或许就做不出这种事来。不过我会努力不让这种情况发生，而且荧惑真的不是恶人。”
  “已经很好了。”多少人连尝试都不肯，害怕失败，害怕失去。也人也不一定相信，这个人却领着一只魔在身边，相信自己能引她入善。
  “不过，”我看着荧惑红润起来的脸蛋，总不能一顿饭食就能让一只魔恢复元气吧？“她怎么过活啊？”
  “这个！其实魅可以少量吸食人外泄的精气，那只会让人觉得有些疲惫，不过不能吸食过多。但是过程缓慢繁琐，精力也恢复得慢。”许长孟拉过荧惑，她顺从地给她看手臂上一根红线，那红线消失说明已经吸食够精气，现在那红线只是消散了一小截。
  “这里人多，精气也旺，适合荧惑吸纳。”说完拍拍荧惑小脑袋，这个小丫头矮矮的，只到许长孟胸前。
  “不可以害人，知道吗？”她乖乖点头，我看着本该嘴边带着鲜血，眼睛血红暴戾的凶狠魔魅，到眼前这个嘴里留在馄饨味，巴咂着嘴，小小矮矮，乖乖听话点头的小姑娘。
  人生真是奇妙啊！
  “荧惑要听话啊！”
  “嗯，不吃人，不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