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成功人士
  王老师晚上约了金，爱丽舍宫，说要为某成功人士接风，人家刚回国，还是老相识，趁机热络一下，递个名片，以后好办事。
  金知道这是王老师有意提携，说实话他有些头痛这些个成功人士，改革开放后，成就了几拨人，先富裕起来的人这几年忙于享乐和炫富，迟迟没有带动后面的人，共同富裕还只是一种理想。
  金晚上下班带上了彬彬，在妍的注视下，和彬彬一同进了电梯。
  彬彬眨着浓黑的假睫毛，夸张地娇嗔：‘金医师，你好坏哦！’
  金笑笑，他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擅长应酬，尤其是在酒桌上，和一群陌生人，除了做鞠躬状傻笑着一杯杯敬酒，他讲不出一个囫囵段子。身边有个美女就不同了，可以挡酒，可以调情，总之美女是饭局的必备调剂品。
  金没开自己的车，在路边打了辆出租，彬彬疑惑：‘金医师，为啥不开自己的车？’
  金一头钻进副驾驶座，绑上安全带：‘人刚从m国回来的，不得多敬几杯酒，一会儿你可别光顾着吃啊，这肯定是一了不起的人物——成功人士，得懂得抓住机会。’金心中有数，王老师虽说经常请客，可心里算盘打得响，绝对是看人下菜碟，爱丽舍宫是本市乃至本省数一数二的高级俱乐部，实行会员制，光有钱都不好使。一张会员卡，那是身份的象征，多少钱买不来。以前没听说王老师是会员，这次多半是跟别人借的，充门面，让他如此耗费心力巴结的人，金有些好奇。
  下车时，金想起王老师说的‘老相识’，心里暗自咕哝：什么人呢，从m国回来的，得有多老？他目光有意识地扫着停车场，都是好车，最便宜也五十万以上，没开车来果然是明智的。在一众耀眼的车牌间金恍惚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穿着校服，探头探脑地盯着入口。
  爱丽舍宫并不像其它饭庄或娱乐场所，将标志牌放大、高悬，唯恐人看不见。外表的朴素、低调和内部装潢的炫目形成强烈对比，金和彬彬在迎宾小姐袅袅的引导下，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帷幔，一路享受着注目礼。
  彬彬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金，小声说：‘这里边怎么这么深，拐了怕有十几个弯，我都快迷路了，还有，这帮人为什么都看着我们？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金故作轻松：‘人家这是一种礼仪，你习惯了就好了。’
  迎宾小姐解释说：‘客人订的松竹轩是我们这儿中等三级消费，刚好能享受注目礼。’
  彬彬好奇地问：‘消费还分级？总共有多少级啊？’
  迎宾小姐轻声说：‘客人根据所持会员卡级别不同分为普通、中等、尊享，普通和中等各有八个级别，尊享则是独一无二的。’
  金开口：‘哪个级别的会员只能享受它所属级别的待遇，多花钱也不行？’
  迎宾小姐的笑意略深：‘花钱买服务有什么稀罕！外面多的是美式平民化的消费民主，这儿讲究得是——’她一字一顿地强调着：‘身份，和等，级。’
  金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见到星，更没想到他就是王老师费尽心机的接风对象。当年熏走后没多久，星就去了m国，自费留学，金除了感叹，只能唏嘘有钱人的选择还真是多。
  现在的星和十九岁时眉眼没大的变化，气质上沉稳、收敛了些。今晚陪坐的都是当年特教学校的老师，星那边只有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坐在他下首，特别的是男孩身后站着个粗壮高大的男人，俨然是个保镖。
  金在王老师几次眼神示意后不得已举着酒杯凑到星跟前，王老师熟练地扯动面皮，脸上的笑激情洋溢：‘星总，这是你出国前最后一任老师金，还记得吗？’
  星抬眼，目光漂在金身后的某个地方，金举着酒杯进退不能，甚是尴尬。
  此时，刚好两个服务员推着个3x3米的水箱过来供客人挑选海鲜，星身旁的男孩不待别人客气，接连挥手，几只银色的小钢叉插中水箱里的龙虾和条三尺长的鱼，鱼受痛摆尾，水花溅上了金的裤子。金脸色一变，转头就走。
  星此时却像刚看见他一般，懒洋洋地开口：‘金，这是我弟弟辰，十七岁，上高二，给他做心理疏导老师怎么样？就——给他讲讲你的奋斗史吧！’
  金停下脚步，慢慢地扭转身，面对着星，又瞅了瞅他身边的辰，辰和星长得不像，应该更像妈妈，五官柔美，脸部轮廓线条却说不出的别扭，此时他正瞪着金，一副找茬儿的模样，他身后的保镖也在蠢蠢欲动。
  金想了想，笑了，说：‘你去年还在m国吧？没见到熏吗？他去年给我寄了明信片，就在m国！’
  六、校园暴力
  金在转身的间隙，眼角瞄到王老师张大的嘴，一众陪酒的呆相，星的神情看不清，辰还稚嫩的脸上堆着坏笑，掺了一丝不解。
  金无意识地扮演了某个心仪已久的角色——不畏强权，嬉笑怒骂的风尘游侠，痛快地教训了恶人后扬长而去，挥挥手，不带走半片光影，只留下一个挺拔洒脱的背影。他努力挺直背脊，想尽快消失在众人视线里，以留下完美映像，却先是被珠帘打了头，又被落地的厚重帷幔绊了个趔趄。完美地收场终成泡影，他苦笑：那到底是电影里的东西，当不得真的啊。
  第二天早上，金早早到了诊所，他不想迎面看见彬彬，昨晚她没跟出来，他有些恼，理智上理解，感情上是另一码事，而且他还有点儿心虚，当着老板的面儿，放金主鸽子，这是头一回。当时怎么就昏了头，三十二岁的男人了，还背着房贷，玩意气耍帅，是不是太不成熟了。
  金一个上午都恍恍惚惚，时不时地摸摸手机，看是否有来电提示。到了中午，他再也绷不住，主动拨给了王老师。
  头两次没人接，第三次铃音震颤，恰似金此时摇曳的心，铃声总算在信号断掉前停了，王老师‘嗯嗯啊啊’了一通，末了来了句‘还有事儿’就挂了。
  下午他坐在一个人的办公室发了会儿呆，跑前台转了两圈，彬彬埋着头，捧着个ipad不知道又看什么，直眉瞪眼的，对就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金毫无知觉。
  金没办法，左右看了看，抬手猛敲两下前台桌面，放下句：‘来我办公室。’
  彬彬磨磨蹭蹭地进了金办公室，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样子，金在心里暗叹：这年头儿是怎么了，女人不是太精就是太傻，要不是观察了她三年，真不知道她真傻假傻。
  金考虑了半天，决定还是迂回，问：‘昨晚几点回去的？打车了吗？有票我能给你报销。’
  彬彬一听能报销，浓黑的假睫毛飞快地忽闪着，显出一圈黑晕：‘能报销你不早说，害我大晚上坐公交车回的家。不过，金医师，你人真的不错哎，以后晚上出去应酬也能报销吗？’
  金对彬彬的顺坡就上感到不爽，岔开话题：‘你刚看的什么？那么出神，哭了？妆都花了。’
  彬彬忙一手遮住脸，一手从兜里摸出小镜子，边补救边解释：‘一帮男孩子打一个，太惨了，还是二中的，重点高中呢，真不像话，不知道他们老师干嘛吃的！哦，对了，金医师，好像其中一个打人的男孩是昨晚见得那个，叫什么......辰。’
  金没有宗教信仰，可他笃信古老的智慧，‘福不双降，祸不单行’他下午脑子里总冒出这句不吉利的箴言。在彬彬那儿没有得到更坏的消息，昨晚他的离场远没有引起他自以为的效果，王老师一句‘他这人书念多了，脑子卡壳，甭理他’就打发了过去，星也没计较，还宽容地同代金赔罪的彬彬喝了杯酒，激动得彬彬想入非非，一夜无眠。
  妍很没眼力地一步跨进金办公室，后面跟着一个穿着很文职的中年女人，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女人，金第一反应是麻烦来了。
  金的直觉一向很准，他忍下对妍的不满，没有当场质问她为什么不经通报就把没有预约的人带进他办公室，经验告诉他，跟女人是没道理可讲的，尤其是漂亮女人，或是自以为漂亮的女人。
  金打发走彬彬和妍，请女人坐在对面的待客沙发上，边职业地打量起她来，年近四十，知性，倦怠，有些焦虑。他心中大略有数，收回目光，客气地问：‘我能帮到你什么？’
  女人从进门就一直用食指按揉着太阳穴，此时，她抬眼注视着金：‘打扰了，安介绍我来的......网上的视频您已经看过了吧？’
  安是金大学时代的女友，毕业后考上公务员，现在在市公安局青少年犯罪预防研究室工作，因为工作关系他们见过几次面，保持着业务上的联系。
  金实话实说：‘什么视频？不好意思，我上午一直在忙。’
  女人似乎松了口气，自嘲地笑笑：‘我还以为全天下人都知道了，所有人都在议论，二中的校园暴力事件。我就是涉案学生的班主任，我叫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