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X章
作者:
炎垚 更新:2021-08-31 15:23 字数:3239
三、家访
金在这座城市上了四年大学,毕业后又闲晃了半年,这是他第一次坐上城乡巴士,熟悉的街景渐次退去,城市呈现出陌生的一面。金有些紧张,陌生总是让他不自觉地紧张,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不知道如何进入的成年人社会,私心里他暗暗地羡慕星,想:那样有钱家庭的孩子,一辈子不长大也是可以的吧?
公交车的终点站在一处城乡结合部,车站对面是一个农贸市场,门口蹲着几个等着拉活儿模样的男人,胡子拉碴,面目不善。
金逃也似地坐上一个少年的板车,少年蹬得飞快,‘农贸市场’几个字儿看不见了,金吐出口气,这才发现,屁股下面有坐垫,半新不旧的,用碎布缝的,怪不得刚才没觉得硌着,下面还暖呼呼的。
金问:‘年纪不大啊,不用上学?’
少年大咧咧地笑:‘翘课呗,我也不是啥好学生,老师不管。’
金:‘爸妈也不管?上高中了吗?多大了?’
少年笑得没心没肺:‘下岗了,一个厂,一块下的,没工夫管我。我十六虚岁,初三了。大哥,你去别墅区啊,那儿都是有钱人,去那儿干嘛?看你也不像做买卖的。’
金看少年有些憨,有问必答的样子,索性开诚布公:‘我有一学生住那儿,想去做个家访。你经常跑那儿?’
少年‘嘿嘿’了几声:‘怎么可能,住那儿的人都有车,哪个坐板车哦,呵呵。没想到大哥你是老师,这年头有工资拿真好!对了,大哥,待会儿快到小区门口时你就下来,我在附近等着捎你。’
金:‘为什么呀?小区不让进吗?’
少年:‘不是保安的事儿,那儿有我仇人,我怕大哥你受牵连,别墅里边的人很坏,大哥你最好也小心点儿,他们专门欺负我们打工的,上次要不是我朋友放了把火,差点儿出不来。’
金心念一动:‘你朋友,是熏吧?他是我学生。’
关于熏,金访到的第一个人是培,十六虚岁的初三学生,经常翘课出来蹬板车挣零用钱,是学校定义的坏学生典范。给别墅区送牛奶的活儿是他特意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金问:‘为什么?’
培笑:‘挣得多啊,还有就是听说别墅区有一帮坏小子,想会会他们,打架是个技术活儿,时间长了不干,就生疏了。没想到,那帮小子是真坏,见打不过我,就用弹弓射牛奶瓶,射的是不准啦,可他们人多,弹子多,总能射中几瓶,我一大早起来,送一瓶牛奶才赚八分钱,打碎一瓶得赔二块钱,我当时就急了,狠揍了他们的头儿,保安就来了,要抓我,我还以为这下可完了,要是进去的话,我爸妈都没钱保释我。你知道怎么着,熏反应可真快,他看出苗头不好就跑回家,也不知道怎么弄的竟点了那坏小子他家菜园。’
金:‘这么说熏是出于正义感帮你咯?’
培搔搔头皮:‘也不好这样说吧,在我之前,熏和那帮人就起过冲突,不信你进去报名说是熏的老师,没人敢动你,真的。熏那家伙,与其说是正义感,不如说任性吧。’
金:‘他还是个小孩儿。’
培大笑:‘一个斗志不输给任何人的小孩儿!’
第二个接受金访问的是熏的家庭教师兼保姆芹,她周到的礼节显露出良好的教养,听到熏时她一下子激动起来。
芹:‘熏是个好孩子,非常好,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的孩子。’
金在心里判断着:她和熏的感情可不只是家庭教师对学生那么简单。
芹意识到自己的不恰当表达,她调整着情绪:‘我前年下岗,根本不知道怎么自谋职业,能谋什么?我是师范毕业,除了做老师,讲课,什么也不会。刚来时,我心里是有抵触的,这家主人说孩子小,学不了什么,想干的话就得把保姆也一块做起来,保姆不是伺候人的吗?当时我真想不干了,可,没办法,人穷志短。主人两口子基本不怎么住,偶尔回来一趟看看孩子,又走了,熏和我自己的孩子年纪差不多,我的孩子在老家我妈带,这孩子只有我和一个佣人、一个司机。开始我可怜这孩子,后来发现他很懂事,只是,怎么说呢,太好动。
金翻开入学登记,指着‘暴力倾向’四个字:‘你怎么看?’
芹只扫了一眼:‘是因为我,有一次我见小区里有片菜地,我不知道那是别人家的,我贪小便宜啊。那家孩子堵住了我,被熏看到了......如果说熏有什么问题,我觉得他是重感情,小小年纪,心思太重,爱憎都过于强烈!’
四、匆匆
金回学校图书馆借了五本心理学入门的书,办毕业手续时忘了还借书证,没想到还能用。金发挥大学突击考试时的勤奋劲儿,连续苦战了两天一夜,笔记记了整整半本,然而回望现实,对照他的两个学生星和熏时,他觉得毫无头绪。书本知识的好处是系统且明确,有条理,不足是除了一堆概念和分类外,你不知道它能解决什么实际问题。
金这次是攒着股劲儿想做出些成绩来的,不为别的,就想证明自己,具体证明什么,他说不清,从上大学来一直很懵懂,不知道该往哪儿使劲,今后的路在哪儿,心里空落落的。如果,星和熏的确是心理上出了问题,他们自己不知道,但如此发展下去,会给他们今后的人生蒙上阴影;如果,他能帮到他们,在他们年纪还小,没有形成心理定势时适时疏导,试想,有什么比成就他人更有价值,更有成就感的工作!
金兴奋地一夜未睡,迎面刚好碰到王老师。‘金,熏走了,给你留了东西。’
熏是走了,就在昨天金去家访的时候,他父母要回马来办继承手续,带熏一起回去了。熏走前,留了一个笔记本在金桌上,上面还压了一只棒棒糖。金无力地抽走棒棒糖,没有翻开笔记本。
日子如流水般逝去,金考取了王老师的研究生,他是兼职两个月后才知道王老师是某大学心理学实验室负责人,特教学校就是实验室的社会实践基地,不过自负盈亏,学校实际是私人财产,某人挂名校长,王老师负责运营和教学。
开始金不理解,为什么非得找个人挂名分利润,待得时间长了,来来往往的人多了,金习惯了接受现状,保全现状,成熟是一方面,最重要他已不再是不名一文的无产者,而立之年,他负责了王老师名下的一家私人心理诊所,贷款买了市区有物业的房子,比上永远不足,大学同学中他是少数几个靠自己收入买房的佼佼者,他知足了。
‘师哥,喝杯热茶,温度刚刚好哦。’妍微微笑着,将茶杯送到金鼻子下,媚眼如丝。
妍,今年二十九岁,心理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和金念同一所大学,不同导师,可妍总喜欢叫他师哥,不论人前人后,有次金暗示她:工作场合最好称呼职级,不然叫名字也可以。可妍似乎不懂。
诊所行政彬彬笑他:‘金医师怎么不懂人家心理呢?称呼在日常生活里可是关系的代名词,意义可大可小咯。’
金是真的不懂。
彬彬翻出本书来,以示自己的话是有科学根据的,金凑过去看了眼书皮——《爱情心理学》。
‘放这儿吧。’金将头稍稍歪了下示意桌面,眼睛继续盯着电脑屏幕。平心而论,妍算是个气质美女,学历也高,金并非没考虑过。
有一次,在饭桌上和王老师聊起,金有意提起了妍,王老师好一阵呵呵:‘妍啊,不错,挺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女孩。’
金从王老师的语焉不详中觉出了不妥,几番打听,终是大吃一惊。
原来妍来自小城市,一心想进省城,成绩挂线,报的热门专业肯定上不了,她就跑学校来挨个冷门专业的教研室找,找到王老师时,他觉得她动机不大纯正,心理学虽说是冷门,作为教授还是讲究个面子问题,别的专业考不上找自己垫底儿,衰了点儿。
大学每年根据各院系老师招收报考的学生数考虑绩效,和薪资挂钩,王老师那时校外收入可观,也不大在意这个,就把妍介绍给了同一系的讲师。妍人漂亮,也聪明,可惜对专业课不是很上心,临近毕业时,她找到讲师要求帮忙留校,讲师鬼迷心窍答应了,原想占点儿便宜,没想到妍竟是个厉害的主儿,权色交易要求当场变现,讲师自是万万不能,不是不想,实在是能力有所不逮。妍从头到尾全程录了音,这时他们的角色顿时逆转,她要挟要么给解决本市工作,落户口,要么给全校师生来个转播。
茶杯没放在桌上,妍的微笑僵了一下仍顽固地保持在脸上:‘师哥,你对我有看法?’
‘没有。’这话是出自真心,如果说曾经或许有,现在是真的没有了。金不是个爱情的完美主义者,他可以接受大学女友考上公务员了就嫌弃他,这很正常,哪个女人不希望托付个有实力的男人,这年头,国家都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了,女人要求男人有经济基础有什么错!如果非要用道德说教来遮羞,这样的男人就自找没劲了。但是,用自己做交易来换取利益,就是另一码事了,至少金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