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状告母亲的案子一时成为京城茶余饭后的话题，倒将苏喇亮使臣要来的事情冲淡了几分。
  有人觉得儿子状告母亲乃是忤逆不孝，但也有人觉得这人是铁面无私，不纵容家中长辈行恶，毕竟杀人总该要偿命。
  众人各说纷纭，因关注这事的人太多，府衙里的大人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请示了周文帝后，决意开堂审案。
  堂下跪地的中年男人道：“大人，小人方保，乃是河村县人士，是替我侄儿柳长乐，状告他那狠心的嫡母，毒害了我可怜的妹妹……”
  后院之争自古并不少见，只是有些时候杀人不见血，也有手段粗暴的，将人远远的打发了，毕竟正妻代表的是整个家族的颜面，可妾通货物一般，是有身契的，若主母不喜，便可将人远远的打发了。
  不过生了儿子的妾室在家中地位自然不同于普通的妾室，也有家中正妻不孕，专门找妾室借腹生子的，只是等孩子生下来之后，这类的妾室要么关在佛堂里一生与古佛青灯相伴，要么转手卖了。
  但害命之后还闹上公堂的不是没有，可这万万没有儿子站出来状告嫡母的，无论有无实证，大周以孝治天下，这一告，往后的前程可就没了。
  府衙大人问道：“可有证据？呈上来！”
  方保道：“暂无实证……”
  “荒唐！”
  方保痛哭道：“大人容禀，我那妹妹并非柳家买回去的妾室，而是正正经经的良家女子，就算柳夫人心中妒忌，看不惯她，也万没有逼死人的道理！”
  府衙大人道：“既是良家女子，可有婚书为证？”
  方保愣了愣，这事他如何知道，因此诡辩道：“应是有的，只怕也被柳家给毁了……”
  可府衙大人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百姓，肃声道：“凡聘良家女子为妾，定有聘妾书，且当地官衙内应有记录，只需一查便知。”
  方保就道：“但我妹妹替柳家生了个儿子，这事确实千真万确的呀！”
  他往日里混在市井中，心眼子多，也不等府衙打人开口询问，就扯着嗓子嚎：“我妹妹是个苦命的，但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定是被柳家大公子给骗了！”
  府衙大人脸色一黑，拍响木道：“肃静！公堂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你既有冤屈，便说出来，本府自会判断！”
  方保擦了擦泪，这才道：“小人家贫，自小食不果腹，有记忆之后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有一年丞相府要人，我娘求了隔壁的牙子方婶子，将妹妹送了进去……”
  丞相府这样的人家买人，自然签的都是一辈子的卖身契，就是像方家这种父母健在的也不例外，这世道好不好的，都有日子过得艰难的人，为了活下去卖儿卖女的多了。
  方家为了几十两银子，将女儿送进去，便是斩断了亲缘。
  可这位方姑娘是个好运道的，因为模样好，又乖巧懂事，为人还机敏，当初的柳夫人便将她分去照顾柳家的大公子，两人两小无猜，又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名义上虽是主仆，可也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到了年纪，大家公子都有通房，柳夫人见这位方姑娘是个本分的，又知根知底，倒比外面买回来的强些，就做主让她当了柳公子的通房。
  可几年后，柳公子因为对万氏倾心，非卿不娶，此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更因此，万家和柳家几乎结成了死仇。
  这位柳公子是个怜香惜玉的，将万氏娶回家，自是万分爱重怜惜，不仅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还将从前的通房也给打发了。
  柳家也不是刻薄的人家，不仅将方氏的卖身契还给她，还另送了银两，说来也算是有情有义。
  本就此相安无事，可万氏嫁入柳家，五年未有生育，柳公子又为长子，肩负传宗接代的责任，柳家因此有意为长子聘妾，就算不愿意，最起码借个丫鬟的肚子生个儿子，总好过将来无后。
  柳夫人是好意，本想着聘妾的压力下，儿子儿媳总该退一步，赞成借丫鬟肚子生子的办法，丫鬟不同于一般的妾室，本就没什么身份地位，将来有孩子也不能自己养，要是儿媳心里不舒服，将人远远打发去庵堂就是。
  可谁都没料到，万氏性子善妒，不肯让丈夫亲近其他女子，柳夫人一气之下，拿出孝道，强迫柳公子纳妾，就在这时候，早已离开柳家多年的方氏回来了，不仅自己回来，还带了个五岁幼童，见着柳公子，孩童便张嘴唤了一声爹。
  要说柳公子成亲多年，对于膝下空虚没有半点想法，那是骗人的，只是他对万氏极为爱重，不忍心万氏伤心，这才未生过纳妾的念头。
  可柳夫人却是盼望孙子，盼得眼睛都红了，一见这样貌与长子有五六分相似的孩童，哪里还忍得住，定是要将孙子留在柳家的。
  只是她老人家心中清明，知道方氏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否则不早不晚，怎么偏偏在自己为儿子纳妾的时候才将人带回来呢？
  两人滴血验亲，已是有了铁证，方氏本以为念着以往的情分，妾室之位已是囊中之物，可柳夫人不是糊涂的，知道自己留下孙子已是伤了万氏的心，若再给儿子纳妾，只怕以后家中不得安宁。
  因此将方氏安排在了别处，只把孙子留在膝下。
  万氏心中气恼伤心，可也知道这是成亲前的旧事，这么多年丈夫对自己一心一意，绝无二心，虽然心中酸涩，倒也没吵没闹。
  一家子表面上看似相安无事，实则谁能知道呢？
  方保说到此处眼中含泪：“我那苦命的妹妹是受了柳家的欺骗，自此骨肉分离……没料着万氏是个心狠的，表面上不说什么，却暗中下了黑手……我那妹妹死得冤枉啊——”
  府衙大人看着状纸，问道：“你说方氏已经不见了，又与万氏何干？莫非是她下毒了？”
  方保道：“大人啊，我那妹妹定是已经遭了毒手……这些年妹妹与家中少有联系，本以为是大户人家规矩严苛，谁料前些日子我那侄儿入京寻亲，家中才知道妹妹已是失踪多年，入京不知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