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
作者:一叶香扇      更新:2021-06-24 09:08      字数:4155
  安知府进了门,就见晋琮坐在上首,忙过去见了礼。
  按说他乃一地父母官,而晋琮是白身,怎么也该倒过来才是,可安知府却没有个做王爷的爹,怕受了一份礼,改日要加倍的还回去。
  能在官场上做到三品以上大员的,哪个不是心思千回百转的老狐狸。
  晋琮也没托大,回了一礼,两人有来有往,相处融洽。
  安知府道:“不知晋公子何时到了济州,有失远迎……”
  他瞧着这一行人,晋琮还好些,其余人等形容狼狈,还有几个一眼就看起来没什么规矩的江湖人,这个组合实在有些奇怪。
  晋琮面不改色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是偷偷跑出来的,父王母后并不知情,沥州那片地方,一花一木我都看厌了,本想着带人出来游山玩水,可没料到半途中竟然遇到了山匪!”
  晋琮面露愤怒:“这些歹人实在胆大至极,丧心病狂,抢夺钱财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杀人灭口,实在令人没有想到……”
  安知府大惊失色,若谨王府的公子在自己的地界上出了事,可如何了得!
  当即便问道:“公子可有受伤?”
  晋琮瞧了瞧身边的侍卫:“无碍,幸好我这次出门带的人颇多,本想着一路上有人打点方便些,反而是因此救回了自己一条命。”他面露苦笑:“让知府大人笑话了。”
  安知府连忙道:“这都是应该的,幸而公子有远见,不过这山匪也忒厉害了些,竟然连王府的侍卫都能伤着,敢情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安慰晋琮道:“公子放心,我定让下面的人时时关注,不会放跑一个贼人!”
  晋琮拦住他:“这事怕不仅仅是济州府之事。”
  安知府刚起身又坐下:“愿闻其详。”
  晋琮使了个眼色,亲随忙带着人退了出去:“属下先带人去梳洗。”
  见人走了,晋琮才开口:“实不相瞒,这事怕是有些蹊跷。”他伸手点了点桌子,沉思道:“这一路走来,也算不上张扬,不想还是被人盯上了,许是顾忌我带的人多,又都有身手,因此此次埋伏的怕不止一伙人。”
  安知府心道,这位爷是个祖宗,自己出门玩,还要摆排场,出了沥州谁认你谨王之子的身份呢?怪不得被人给盯上了。
  江湖上做买卖的,自然不会傻,想必对方也跟踪了好几天,以为是个世代垒富的富家公子,又怕‘猪’太肥,自己一家吃不下,因此找了几伙子一起做单子也是有的。
  晋琮叹息道:“往日里在沥州时不觉得,如今一路走来,看到的都不太平的人和事,到底世道艰难。”
  这话安知府难接,若他附和了晋琮之言,不就显得是说周文帝不会治理天下,这才处处不太平么?
  可瞧着晋琮盯着他,他想了想,夸赞道:“谨王治下有方。”
  谨王再如何明智,治理的也不过沥州一地,与其他地方不相干。
  晋琮笑起来,赞道:“虽然济州与沥州中间隔着汉州,可也曾听闻过安知府的大名,是个得百姓爱戴的父母官,今日得见,只觉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两人寒暄了几句,安知府心里也有了谱,不过他没想太多,只觉得这位谨王府的公子爷是个不怎么聪慧,又很喜欢排场的人。
  想来就是在路上得罪了人,又因为偷跑出来不敢暴露了身份,这才引来杀身之祸。
  既然求上门来,他作为一地知府,自然也该管管本地的治安。
  安知府心道,他在这位置上也停留了多年,本以为再难寸进,谁知道老天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机会,只要办得好,以后搭上谨王府的梯子,还不得步步高升?
  送走了人,亲随走进来,对晋琮恭敬道:“消息已经借了鸽子放出去,想来不出几日王府那边就能知道咱们现在的处境,王爷必定会派人来接公子。”
  他欲言又止:“只是这位安知府,瞧着像个聪明人。”
  人聪明,是因为脑子灵活,而这样的人想得多,做得少,亲随就怕这济州府衙不安全。
  晋琮瞧他一眼:“不聪明的人,怎么护得了我们,怎么解决得了城外那些歹人?”
  他饮了一口热茶,只觉得手脚舒展了几分:“你以为不说什么他就不会怀疑了?就是要说得越多,是是非非,让他自己去猜!”
  对付安知府这样的人,自然不能全说真话,要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细节不必多言,让他自己去猜想,这些人想得多,不合理的地方也能补充得合理了。
  如今谁看他都知道是受了追杀,一路惊吓来求救的。
  安知府呢,想必心里也是有所求的,这大周朝,有些是周文帝能办到,谨王府也能办到,能搭上这样的路子,有所求的人自然要全力以赴。
  何况他还忍不住给挖了一个更大的坑,暗示过安知府,此事并非济州,一州之事。
  安知府的性子有些谨小慎微,能拉着其他人一起坐,自然没有不愿意的,何况如今晋琮在济州府衙内,自然该由他这个济州知府出面领头。
  于是等周文帝得到消息的时候,以往这些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小人物,竟然就成了坏事的根由。
  周文帝恨恨的挥落了一地的茶具,冷笑道:“小人误事,小人误事!”
  只是这小人不知指的是晋琮,还是安知府这样自以为找到门路,却一路向着错误方向狂奔的人。
  可下面的人心思如何,却不是周文帝能控制的,正是这份失控让他怒不可以,他在寝室内来回跺着脚,恨恨道:“蠢货蠢货!”
  身边伺候的人跪了一地,开口劝道:“圣上息怒,龙体要紧!”
  这些日子周文帝请了多少次太医,他们可都看在眼里,周文帝是个猜忌心重的,怕朝臣知道后,会借机请立太子,因此消息遮盖得严实,半点没泄漏出去,太医都是悄悄的请来,诊完脉后,又悄无声息的出去。
  可看太医的脸色,只怕情况也不见得多好。
  他们这些伺候人的,都是依附着周文帝才能在宫内得一份体面,若周文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一个都落不着好,因此这份关心极为真心实意。
  周文帝自己又如何不清楚,太医早就吩咐他戒急戒躁,勿要动怒,易伤肝脾,他深吸口气,扶着侍从的手坐下,似是浑然不知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半晌道:“替朕磨墨!”
  等沥州得到消息,已过去了两日,谨王本想瞒着,可谨王妃时时刻刻让人盯着,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众多的耳目。
  谨王打开信笺,只看了两眼就变了神色,一掌拍下:“胡闹!”
  这事也不会瞒着幕僚,就有人道:“依我看,王爷尽管大张旗鼓的派人将二公子接回来,便是周文帝知道了,也不敢多说什么。”
  若是周文帝有和谨王正面对上的勇气,这么多年来也不会一直用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另一人道:“不可,虽说咱们大周没有命令精致藩王不得离开属地,可若将王府的私兵派去其他地方,只怕要引起朝堂那些老顽固的攻讦!”
  那些自以为忠心大周的老顽固,最是爱挑针捡刺,实事没做几件,偏偏要踩着别人成全自己的好名声。
  而周文帝也绝不会放过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到时候谨王府面临的局势便不会像现在这般轻松。
  几人正在思索,就听门外回禀,说王妃求见。
  谨王妃多年来鲜少有到书房的时候,也是因为这些年与谨王之间越来越没话可说,她心里敬畏谨王,与其说是对丈夫,不如说是对一个上位者,因此两人之间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原本谨王妃不该这么快得到消息,可王府上还有得宠的姬妾,安排的人手早早的就给王妃递了消息。
  因此从信鸽上将信笺取下来没多久,王妃就提着胆子去了书房,一进去便哭哭啼啼道:“琮儿走了这些日子,我日日夜夜是吃不下睡不好,提心吊胆的,就怕他有个闪失,王爷既然得了他的消息,也该告诉我一声,让我好安心才是。”
  谨王神色略有些尴尬,他本不想让王妃进来,可又担忧她在门外不肯走,闹出笑话,没想到一进门,也不瞧瞧周围有没有人,就做出这番情态。
  几个幕僚都是有眼色,对着谨王妃问了安,不等谨王请,便自行找了借口离开。
  谨王妃心里多少有些尴尬,她是真没瞧见人,如今捏着帕子,见人走了,却也无法像刚才那般理直气壮的询问。
  谨王在心里摇摇头,道:“你又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我刚收到消息,还没理清楚,你就上门来问,让我怎么回答?”
  谨王妃慌忙道:“王爷,我并没有让人盯着您……就是听说琮儿受了伤,心里一急这才失了分寸……”
  她说完也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人利用了,苍白着脸道:“都是妾身之过,往日里太宽宥后院里的人……”
  谨王也知道,他这位王妃并不笨,可眼界和心思都放在后院那些姬妾身上,纵然占了个王妃的头衔,可后院里的女子,哪个又是吃素的。
  整日里不是你挖个坑,我又回敬一堵墙,他作为受益者,看几个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也觉得别有趣味,可牵涉到王府里的正事,便不怎么有趣了。
  “后院里确实该整顿了。”他同意道。
  若是往日谨王说这样的话,谨王妃定是心中欢喜,乘机给后院那些自以为得宠的女人颜色看看,可现在她心系儿子,竟也没多在意,只问道:“那琮儿那里?”
  谨王看着她,突然笑起来:“琮儿并无大碍,就是一路上玩耍,行事张扬了些,引来了山匪,十三卫和暗卫里都有人跟着他呢,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谨王妃道:“儿行千里母担忧,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是一日不见也想得紧,何况一走便是这么长时间,王爷,如今琮儿在哪儿?你快快派人将他接回来!”
  谨王道:“他那么大一个人了,又不是要吃奶的小孩子,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次偷跑出去,也算是学了个教训。”
  谨王妃见谨王脸上一派云淡风轻,咬牙道:“若王爷不愿意派人去,那么我就让马嬷嬷带人去!”总之是不能委屈了自己儿子!
  谨王妃身边也有好些得用的人,这些人明面上是她运气好收服的,可实际上却是谨王早些年不动声色安插过去的人手,一是他需要这么个王妃做挡箭牌,防止周文帝胡乱给他指婚;二是怕她拎不清事,得有人在旁看顾着。
  没想到当日一个意外之举,在如今却排上了用场。
  谨王妃身边的人,和谨王府派去的私兵可不一样,那些人是府上的奴才,又是王妃身边伺候的,谁能猜到他们的身份,可偏偏这些人早就受过训练,要身手有身手,眼力劲儿不差,脑子也灵活。
  便是周文帝也挑不出半分毛病来。
  于是晋琮在济州休养了半个月,见到的就是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路从沥州运来,包括他常用的杯子、习惯的内衫等等。
  安知府也是大开眼界,都说沥州富饶,谨王府的私库不比周文帝的内库少,如今他瞧着,只怕不仅不少,还绰绰有余,谁教这年头,皇帝也不是富户呢?
  走在上面的马嬷嬷一瞧晋琮,就抹起泪来,直嚷嚷道:“瘦了瘦了,若要让王妃看到,不定多心疼!”
  安知府在后面埋着头摸了摸鼻子,他原本也是按照极高的规格来招待这位二公子,本以为是安排得极为周到的,可如今人家下人来了,从头挑剔到尾,才知道自己做得别人看不上眼。
  当然他心里略微有些不舒服,却也不至于生气,便是整个大周,谁不知道谨王府是个金银玉石堆积起来的富贵窝。
  好在晋琮也没有过河拆桥,对着安知府说了几句感激之言,将场面给圆回来了。
  安知府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以府衙有事为由先走了,将地方留给谨王府的人自己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