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
作者:一叶香扇      更新:2021-06-24 09:07      字数:4233
  谢珺妤觉得,这位小王爷确实是个不容易亲近的人,哪怕说着关心的话,也面容严肃,怪不得总是会被圣上丢去做不讨喜的事情。
  加上一个贪污案,如今走出去谁不知道晋小王爷是一个冷面阎王,一来做事敢拼命;二来做事要人命。
  朝上那些惜命的人自然对这样的人又怕又恨。
  但心里肯定是恨多过怕,所谓认为财死鸟为食亡,多少人一心扑到钱财上时,能顾得了其他呢,何况这贪的不是一个两个,就是一个衙门里,从上到下也找不出半个手里干净的,人人都想着,天塌下来个子高的顶。
  这话自然也说不上错,可惜这年头地主家也没余粮,若不是如此,周文帝也不会将查贪污案的事情交给晋玄。
  如今国库里的银子收了大半回来,可官场上被牵扯进去的却有半数之巨,呼啦啦的掉了一圈的脑袋,谁没个亲朋好友,远亲近邻的,便是远在封地上,谨王也听到了这个长子恶阎王的名声。
  他看完了信笺,对着一旁的幕僚道:“玄儿实在太过鲁莽了,这样的事情牵涉了朝中大半的人,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人人都不敢碰,就他,竟然就有胆子接下这样的差事,这次没死算他命大!”
  说了,又觉得气愤:“皇帝也是没安好心,明知道玄儿独身一人,竟还将这样要命的事交给他去办,往日里嘴上说得好听,什么视如亲子,真到了要紧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将自己的儿子提溜出来用?得罪人的事情都交给玄儿办完了,如今他倒好,自己做好人不够,还让皇长子出来收拢人心。”
  “到底年轻气盛。”幕僚劝道:“大公子独子一人在京,也没个贴心知热的人在身边教导,许是不明白里面的弯弯道道,只以为其他人害怕其中的凶险,便一头猛的扎了进去,这说明大公子一身虎胆,这点倒像极了王爷——虎父无犬子。”
  幕僚小小的拍了个马屁,谨王就笑了起来,比起胆小如鼠,自然是果敢勇猛要好些。
  只是一想到京城的局势,晋玄的所为,谨王他脸上带了几分冷意:“这事……玄儿走之前也没写信回来说一声,怕不是心里已经跟我这个父王生分了。”
  幕僚略一思索道:“不尽然,大公子虽然不善言词,但对您的孝心没话说,前些年听闻您旧病复发,他一个小小的少年郎,不惧寒风暴雪,寒冬腊月去深山里替您求药,这份心意便厚重难得。”
  幕僚在谨王府多年,自然知道府上的事情,一方面他觉得大公子小小年纪就入京为质,实在可怜;另一方看着逐渐成长起来的二公子,心里也存了几分偏颇的私心。
  但只要一日未落实,他自然不能表现出偏向,反而更该按照嫡长的规矩,多为大公子说话。
  谨王闻言笑了起来,脸上流露出满意之色。
  幕僚察言观色,顺着他的心意道:“怕是事出突然,加上大公子身边也没几个可用的人手……这一路上又颇为凶险,想来能回京,也是用的一路掩人耳目的法子,这才空不出手来给咱们传信。”
  幕僚心道,大公子自幼被送入京城,过的是表面光鲜,内里苦水横流的日子,若被养得懦弱天真倒还可能亲近这边,如今瞧着是个心里有主意的,按说这么大一件事,便是急着走也该抽空让人传个消息,可偏偏对方没有,那就是心里对这边半点没存寄望。
  这代表什么?
  这些年他眼瞧着王妃给京中准备的东西越来越多,然而却是按照表面的规矩来准备,出不了大错,但也少了温情,便是亲母子之间日日不得相见,也要生隔阂。
  王妃是个心狠的,当初也哭过念过,可等有了二公子,这一门心思就放在了次子身上,这些年对待大公子的态度冷淡了不少,又一味的游说王爷将来替二公子请封世子。
  便是寻常人家,到了分家之时,为了多分一份产业,兄弟两人之间还少不要起些龃龉,何况这偌大的谨王府,爵位可只有一个!
  京城的消息这些年虽没断过,可渐渐的来得没那么及时的,就像这次震动整个大周的贪污案,他们还是听说了大公子被刺杀的事情才得了消息。
  当初王爷为了大公子能在京城中好过些,将传递消息的渠道交给了大公子身边的侍卫,那侍卫祖上三代都是从谨王府出来的,不怕叛变,但却会被收服,被谨王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给笼络过去。
  王爷对大公子心里存了愧疚,这么多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传递消息慢了,或者干脆隐瞒不报,说明大公子那边也是心知肚明,不敢轻易依靠王府。
  这不是好消息,幕僚想,大公子占着大义,可二公子却是自小被王爷王妃养在膝下,情分非同一般,加上封地上的家臣可都更熟悉二公子,若两兄弟之间要夺王位,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怕是不比夺嫡好多少。
  这边两人相顾无言,就听外面有人说话,片刻后守在门口的侍人进来回禀,说王妃送了甜汤过来。
  往书房里送甜汤的事王妃是极少做的,特别是明知道还有其他人的情况,谨王爷想了想,还当是这阵子偏宠着侧室,王妃这是找机会表达不满了?
  不满是真的,却不是对着谨王爷。
  谨王妃长相清隽秀丽,只能算中等之姿,出身也不高,当年谨王爷求娶之事,还让京中众人议论了好久,说怕是动了真情,否则堂堂的谨王为何放着许多家世了得的贵女不要,只一心求娶这么一个小门小户家的女子。
  也有人说,谨王爷那是年轻气盛,被狐狸精迷花了眼,可见了谨王妃的长相,狐媚子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众人只能暗道各花入个眼。
  这么多年来,夫妻两人倒还和谐,至少在外人看来,若女人做到像谨王妃这般,也算值得了。
  入了书房,谨王妃瞧见幕僚,见对方行礼,她微微点了点头,回礼完了对着坐在上头的谨王道:“近日回暖春燥,琮儿怕你上火,花费不少心思剥了莲子,我让人做了甜汤,你快尝尝。”
  幕僚低头摸了摸鼻子,怪自己见识浅薄,不知道春燥又是个什么说法,与秋燥可有什么关系。
  谨王爷打开白玉般的瓷盅,饮了一口,语气平平的赞道:“味道不错。”
  谨王妃便笑了:“都是琮儿的心意,这孩子孝顺,时时刻刻都念着你,倒是你这个做父王的平日里也不多关心关心他。”
  谨王爷瞧她一眼,神色看不出喜怒:“他最近不是跟刘刺史家的公子走得很近吗,连刘公子都捧着他,听说还为他包下了一个知都,还能有什么不顺心的?”
  谨王妃扬起的唇角略僵硬了片刻,随即道:“外面的传言有几分可信的?王爷您又不是不知道,琮儿是个孝顺又知礼数的孩子,怎么会在外面有不干不净的女人。”
  见谨王爷不置可否,她连忙将话题给绕开:“说起来,若是他大哥在,如今被钉在风口浪尖上的人,又怎会是他呢?”
  她作势摸了摸眼角:“玄儿如今也大了,做事却没什么章法,也怪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能将他留在身边,让他小小年纪就独自一人落在京城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么多年来,怕是也生了怨气……还望王爷能派人多教导他,纵然沥州离京城遥远,可他一举一动皆与王府息息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不能只图一时痛快,惹下泼天大祸……”
  “你说的泼天大祸是什么意思?”谨王爷打断她,神色肃穆道:“你又在外面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回来当做金科玉律般张口闭口就是教训教导。”
  谨王妃神色讪讪:“这不是……王爷也知,玄儿被卷进朝廷大案中,这般要命的差事,他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竟也掺和进去了……不说官官相护,便是寻常人家也有个三亲六戚的,他以为只是捉拿了罪证,可得罪的却是盈千累万,如今旁人要追究只要也是要记在咱们王府头上的,就怕影响了琮儿……”
  谨王爷有些头疼,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当年不该为了打消周文帝的怀疑,就随意找了这么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子,格局、见识都与自己截然不同,两人平日里就鲜少能说得上话。
  谨王爷肃容道:“你从哪儿听说的?”他这位王妃平日里将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后院里,鲜少会过问外面的事,他也乐得如此,多纳两个妾室回来就能将她绊住。
  只是眼光只局限在后院里的弊端此刻就显出来了,她又偏爱次子,心偏得太过了。
  谨王妃心知不该提晋琮,可对于谨王爷,她是又敬又怕,半点不敢说谎:“这不是琮儿在外面听说了,心里着急……”
  次子的心思,谨王妃看不明白,谨王却是看在眼中,只是这些事都不适宜和王妃谈。
  两人做了几十年的夫妻,他心中也知道如何应付,温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你怕是不知道,玄儿这次也受了颇重的伤,你让人备些东西送去京里。”顿了顿,又道:“无论如何,都是你做母亲的慈爱和心意。”
  谨王妃恍然明白了什么,抖着唇:“我这就让崔嬷嬷开库房,我记得上次有人送来一株百年的人参,还有灵芝、鹿茸,妾身都让人给玄儿送去……”再不敢提晋玄为王府惹来祸事的话。
  谨王爷怕她又犯糊涂,让人盯紧了,若是送的药材里夹杂了信,先送过来给他过目。
  实在不能怪他过分小心谨慎,实在是他这位王妃有事做事让人一言难尽,怕一时冲动写信责问晋玄,到时候怕是母子之间原本就冷淡的关系,又要生嫌隙。
  晋琮见谨王妃急匆匆的进来,原本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他退后两步,见谨王妃指挥人翻箱倒柜,这才疑惑道:“母亲可是要做什么?”
  崔嬷嬷正巧进来回话:“王妃,库房里有三株人参,奴婢选了一株品相最好的,还有其他补血益气的药材也准备了好些,你瞧瞧还要再添加些什么?”
  晋琮疑惑道:“可是有谁病了?”
  谨王妃这才拉着晋琮的手坐下:“我原先不知道你哥哥受了伤,本想让王爷派人责罚他强出头,反倒让王爷不高兴,疑心我做母亲的不慈。”
  晋琮心下暗恨,又是这个大哥惹出来的麻烦!
  他在沥州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有那么一两个死对头,偏偏对方拿着晋玄做事的把柄,如今谁不知道晋小王爷阎王的名声,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连从前跟他交好的人里,也有亲戚牵涉其中的。
  这几日他出门找朋友喝酒耍乐都不痛快,对方神情冷淡,与往日的热络截然相反,更有人直白道:怕得罪了谨王府的人,不知会被抓住什么把柄,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当他们谨王府是阎罗殿了!
  对于这个兄长,晋琮没见过,但也听过不少,早些年他还隐隐有些同情可怜对方,虽然占了嫡长的位置,可入京为质,能落到什么好下场呢?
  反观自己,虽是次子,却在父母疼爱中长大,从小到大谁敢让自己受半点委屈。
  直到大哥渐渐在京城中露出锋芒,那个原本被人可怜的人,竟然也成为不少人口中称赞的谨小王爷。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晋琮虽然被人称为二公子,却享受的独子待遇,府上的侧妃虽也诞下过几个弟弟,可嫡出、庶出天壤之别,几个手足平日里见着自己犹如耗子见猫,半点构不成威胁。
  可到底谨王府的爵位只有一个,旁人口中的谨小王爷也并非是自己。
  瞧着几个庶出弟弟眼神,仿佛都在看自己的笑话。从生出意识那一刻起,晋琮便知道,自己心里长出了名为野心的东西。
  他露出一抹笑,安慰谨王妃:“母亲想多了,先前您又不知道大哥受伤,父亲明白后怎么会怪罪您?”
  他帮着王妃清单子:“我那儿还有上好的创伤药,等会加进去,还有新收上来的锦绸,也该多备些,大哥一人在京城,能多准备些也是好的。”
  就让哥哥永远在京城,最好不要回来,免得兄弟阋墙,手足相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