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作者:一叶香扇      更新:2021-06-24 09:05      字数:3209
  “那王家欺人太甚!”一巴掌拍在楠木桌上,新上任的一等将军谢知端怒火冲天,气得浑身都在颤抖,指着身穿华服的妇人唾骂道:“那王家小儿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纨绔,当初若不是看在他祖父与我家有旧的面子上,如何能同意这门亲事?你这愚妇倒好,舍去一个女儿还不够,如今竟纵容瑶儿做出这等丑事,让我如何对得起谢家的先祖,又有何颜面再提亲事?”
  谢夫人用锦帕拭泪,哭得凄凄切切:“妾身愚钝,但此事又如何是我们家的错处?瑶儿年纪小,正是爱玩闹的时候,平日里我将她拘在家中,一向是循规蹈矩从不出半分差错的,旁人不知,难道老爷还不知吗?”
  谢知端双眼一瞪,冷哼一声:“若是懂得规矩,又如何会落人口实?”
  谢夫人垂首泣道:“都是我的不是,本想着寺中清净,便是放开性子玩乐也不会出事,却忘了前些日子下过雨,湖石生了青苔,谁料瑶儿一不小心掉下去,竟被王公子救了上来,我听闻瑶儿出事,吓得六神无主,只惦记着她捡回一条命,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呢?”
  听闻爱女出事,纵有天大的怒火,谢知端心里也压了下去,他沉吟半晌,疑心道:“平日里也不见你有这等敬佛的诚心,为何偏偏挑选了王家祈福的日子去庙里?”
  谢夫人心中咯噔一声,面上不露半点端倪,稳稳道:“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妤儿虽不是我亲生的,但素日里我待她却比待瑶儿还要好上几分,前些日子妤儿着了凉,时常夜里咳嗽,妾身打听到慈恩寺的妙慧师太最是擅长调理女子的身体,又念着她如今年纪稍长,过两年也该到了成亲的年纪,便想乘机将她的身子好好调理一番,往后过了门,也能早些替王家开枝散叶。”
  谢知端面上不显,但语气却降低了几分:“你这份慈母之心我自明白,但瑶儿之事却是你的不是!”
  谢夫人理了理鬓发,手指紧攥着绣帕,凄声道:“妾身如今也是又痛又悔,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只可怜我的瑶儿,什么都没做错,却要白白背负世人的污蔑……”
  谢知端叹了口气,恨恨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小人作祟,故意散播谣言,挑拨咱们谢王两家的结亲。”他越说越觉得其中有些猫腻,倒一时忘记了追究谢夫人的错处。
  谢夫人试探道:“老爷,那如今这婚事可如何是好?”
  “休要再提!”谢知端气哼哼道,然而随即转念一想,若亲事就此作罢,倒随了那暗中挑拨之人的意,一时犹豫不决。
  谢夫人素来知他性情,小心翼翼道:“老爷说得是,只不过通家之好本就讲究个你情我愿,恩恩爱爱相敬如宾才是正理,若心中不愿徒生怨侣,结亲变成结仇,倒是辜负了一番拳拳美意。那王家公子虽与妤儿有婚约在身,两人却从见过面,又如何称得上彼此有情?不若……让瑶儿替了妤儿……”
  谢知端斜睨她一眼,讥讽道:“王家小儿与妤儿无情,与瑶儿难道便有了?”他两眼微眯,审视着谢夫人。
  谢夫人镇定道:“瑶儿那日吓得晕了过去,王家公子一路上倒是小心翼翼,颇有几分呵护关切之意,这两日又遣人送了上好的药材过来问候,怕是襄王有心……”
  谢知端心中恼怒,想他膝下不过两女,向来疼爱有加,视作掌珠,如今却偏偏和同一个男子有了纠葛,那王家小儿也不是个好的,既与长女有了婚约,如何又能做出唐突次女的事情来,简直不知所谓!
  一挥手将如玉的白瓷盏砸到地上,谢夫人心惊肉跳的哀嚎一声:“老爷!”随即跪在谢知端面前,哀泣道:“我知老爷对我生了疑心,我纵有千言万语,也是百口莫辩。事情到了如今,便是妤儿嫁过去,两姐妹又岂能不心生芥蒂?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的心痛并不必老爷少半分,我知此事是我对不住妤儿,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瑶儿被逼死……求老爷念在我为家中操持多年的份上,成全我这片慈母之心吧!”
  谢知端狠狠闭上眼睛,良久叹了一声:“容我再想想。”
  谢夫人又落了几滴泪,这才蹒跚起身,理了理衣角的尘土:“那妾身先去探探瑶儿。”
  待出了门,等候在外的心腹丫鬟连忙上前伸手扶着她,两人眼神交汇了一番,金雀不动声色的扬了扬嘴角,小声道:“奴婢已让人给王家那边传了话,想来明日王公子便会上门请罪。”
  谢夫人脸上还带着泪痕,伸手拍了拍金雀的手背,神色却放松了许多。
  两人一路无言,走过九曲的门廊,来到一处绿树成荫错落有致的院子,一进门,就将几个丫鬟婆子都打发到外面去了,只留金雀和另一个穿着青衣的丫鬟守在廊下。
  谢夫人走到壁影后,拍了拍装睡的女儿,温声道:“瑶儿,起来吧。”
  谢珺瑶睁开眼,握住谢夫人的手,红着双眼道:“阿娘,父亲可同意了婚事?”
  谢夫人抚摸着她的脸庞,柔声道:“只要是你想要的,阿娘都会为你取来,只是这婚事事关王谢两家,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我已说动了你父亲,待明日王公子亲自上门承认对你有意,便已成了八九分,过几日,我安排人送你姐姐回南陵郡养病,对外只说她身子孱弱……到时候便是为了两家的面子,便是不行也定要行了。”
  谢珺瑶将头靠在她肩上,如同幼时那般撒娇道:“我就知道阿娘疼我!”
  谢夫人笑道:“也不知前些日子是谁同我闹脾气,非说我偏心。”
  那一日谢珺瑶带着侍女出门,正遇见城中公子哥们打马游街匆匆而过,其中王家三郎白衣如雪眉目清朗英俊无双,让街道两旁的女子看得羞红了脸颊,谢珺瑶娉婷玉立站在人群中,与之遥遥相望,似是有情又生无情,王家三郎倏忽留下一笑,仿若春日桃花重叠绽放,又似河畔杨柳缱绻多情,谢珺瑶心中一时欢喜一时委屈,回到家中怒而生怨,砸了一地的碎瓷。
  伺候的丫鬟不知缘由,慌忙将谢夫人找来,谢珺瑶见着母亲,心中委屈蔓生,抱着谢夫人痛哭了一场。谢夫人所出只有这一女,爱若心头肉,怎受得了她如此委屈,合计一番,便许诺定想办法成全她与王家三郎。
  谢珺瑶笑了笑,复又皱眉愧疚道:“终是对不住姐姐。”
  谢夫人拍拍她的肩膀,劝慰道:“你姐姐身体孱弱,我本也不欲让她早嫁,往日还担心王家等不得,如今倒是错有错着,我儿不必太自责。”
  谢珺瑶想起长姐常年病恹恹的样子,心中信了七八分,恢复了笑颜,低声道:“阿娘,王家公子说心悦于我,我甚欢喜。”
  “我儿生得这般貌美,纵使那王家三郎铁石心肠,也要化作绕指柔。”
  谢夫人神色中带着骄傲,想她出生不高,父亲不过是七品的小官,为了攀上高枝不得不做了谢知端的续弦,这十多年来她谨小慎微,做事处处拿捏得极为妥帖,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这才一步步将谢家后院掌握在手中。
  长女谢珺妤清冷孤僻,在她的纵容下生了副不讨喜的性子,但对她这个母亲还算是恭敬有加,想来这次她开口说情,对方哪怕不愿意也并不会拒绝。
  故而哄完了女儿,谢夫人回到院中便遣走了金雀,将心腹刘妈妈唤到身边,接过茶盏浅饮了一口,问道:“今日大夫可来看过了?”
  刘妈妈顿了顿,心中如明镜一般,细细说道:“大姐儿今日早起只用了些清粥,看起来还是昏昏沉沉的没什么精神,大夫诊过脉,说身体并无大碍,本就是胎中带来的病弱之气,好好将养着便是。”
  她蹲下身,从雕花的盒子里挖出香脂,在手心处揉匀了,轻轻抹在谢夫人手背上,继续道:“院中的丫头婆子奴婢都已经敲打过了,这些日子半点风声也没漏到大姐儿耳朵里,明日……”她扬首看了眼谢夫人,声音放得更轻了:“咱们安排好的人会不经意的把事情讲给大姐儿听,到时候还需要夫人劳心劝慰几句才是。”
  谢夫人将手放到眼前,看着有些发黄的肤色,面容端庄如菩萨:“我这个做继母的自然也是心疼她的,只要她懂事些,我将来自然愿意给她找一门好亲事。”
  刘妈妈低眉顺眼道:“夫人慈爱,大姐儿定能体恤您的一片慈母之心。”
  谢夫人扬起嘴角笑了笑,看她一眼:“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又给了颗定心丸:“你的忠心我自是知道的,不会多想。”
  刘妈妈疑惑道:“老奴愚蠢,心里有些不明白,大姐儿虽然素来敬重您,可事关婚姻大事,怕是不会轻易同意夫人的安排,为何不先瞒着将她送回南陵郡,待姐儿和王家成了亲,依着老爷爱面子的性子,她纵使要闹,也无处可说了。”
  “妈妈呀,你糊涂!”谢夫人点了点她:“老爷本就起了疑心,猜测我使了手段硬夺了大姐儿的姻缘,若我悄悄将她送走,岂不是落实了老爷的猜想。”
  到时候只怕还要落个夫妻离心的下场,谢夫人能走到今日,自然不是那等蠢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