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十步深吸一口气，盯着女儿的眼睛，他不愿意接受杨伊落已经去世了。
  这世界存在奇迹，与他相关的人是否会冥冥之中被影响，出现某种常人理解不了的意外。
  他心头还存在渴望。
  回来十多天，那场梦按捺下去，变得更像一场梦，梦中的经历，也就不是地球的他的经历，那么，他相当于昏迷二十年醒来，昏睡之中的二十年与一夜之间没什么区别，与杨伊落相濡以沫恩爱相处就像前不久都还在一样，脑海里那道身影越来越频繁出现，心头的思念情绪化为苦涩回荡于肺腑之间。
  韩月眼中带着哀思，“你先跟我说说余都发生过什么吧，我有很多疑惑，当初妈没告诉我多少事情，但我知道她心里一直藏着什么事。”
  杨伊落跟她说得最多的，是与韩十步怎么认识、怎么相恋、韩十步是什么样的人等问题，没跟她说过余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逼得她背井离乡。
  于是，韩十步将当初所有事情说来。
  任一生、任家、罗笑、洛平凡等人都说来。
  韩月听得双眸含煞，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她差不多能想象到，她母亲当初离开余都，很怕任家找麻烦，那个年代办案手段不先进、执法人员不太规整、世界的黑暗面很多，因为有她的存在，她母亲不敢冒险去与任家斗，只想远走。
  而，她们身份信息被黑客抹除了，她母亲怕被人找到，也不敢去申诉办理，考虑着她要读书，就带她去了偏远山区。
  那山区很贫穷，能上学的孩子很少，孩子们上学，是远来支教的老师，办学设施不齐全，登记身份证什么的都挺落后，至少说小学是不需要怎么登记的，她上学没什么问题。
  她六岁的时候，母亲经常呆坐着发愁，想的可能就是关于她要上初中、高中甚至大学的事情，这就需要身份证了。
  “在那处乡村，我和我妈待了八年。”八年里，母亲靠着做些简单的手工活赚生活费，且她手里本来就有些钱，生活不愁，韩月印象最深刻的是，母亲明明很漂亮，每天却将脸弄得灰扑扑，现在想来是害怕自己面容再次引来麻烦，所以藏着容颜。
  韩月眼里闪着泪花，神色带着回忆，“我八岁那年，我妈说她希望我以后能上大学，她说‘我家四月最聪明，以后一定要去上京上最好的大学。’妈妈说上京是全国最大的城市，在天子脚下，说等她有出息了，就贴着她去上京玩。”
  “那一年，母亲决定要离开山村了，我记得她当时说过一句‘八年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应该就是指任家的事，她肯定是想带着我去城市，重新认证身份，给我一个好的成长环境。”
  “但，就在奔走的路上，出大事了…”
  说到此处，韩月的肩膀剧烈抖了起来，面色煞白，明显想到了她生命中最可怕的事情。
  韩十步心疼，将她抱住。
  韩月往他怀里缩了缩，泪水决堤汹涌，这么多年，不知多少个夜里做着同一个噩梦，不知多少次大汗淋漓惊醒，黑夜中望着天上的星星痛哭。
  “四月，先不说了，乖，以后一直有我在。”韩十步怜惜摸着她头发。
  “不，我要说！”韩月语气倔强，言语中透着不可遏制的杀气。
  “那天，路上遇到暴雨…”雨水冲刷了她妈妈脸上掩盖容颜的装扮。
  山区要走出去，很长一段路是没有车可以坐的，需要徒步。
  她妈妈拉着她跑，要去躲雨。
  一处荒废的破屋，母亲和她要进去，却看到了极为恐怖的情况，破屋里居然有人，有几个容貌不错的年轻姑娘被绑着。
  里面的人在说话，‘这次的货，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可是如果破了就不值钱，要不然这鬼天气，哥几个还能享受享受温柔乡。’
  ‘不能破又不是不能摸。’另一人道。
  母亲觉察到不对，这分明是拐卖妇女的犯罪团伙，立刻就跑。
  但，她们已经弄出动静了，很快有两个大汉追出来。
  当时的恐惧，慌张，让韩月想起来就身体紧绷。
  母亲带着她不要命地跑。
  也幸好是雷雨天，追来的人也跑得不快，才让她们跑了许久。
  但，还是要追上了。
  一个转角处，母亲让她朝另一个方向跑，她哭，母亲就扇了她一耳光。
  那个时候，她害怕，虽还不太懂事却也知道事情很糟糕，赶快听母亲的，向岔道跑。
  但又不敢离开母亲太远，就从树林跟着。
  母亲弄出来动静，引走了追他们的两人…
  最终，一处悬崖旁，她趴在草丛泥堆里。
  母亲面色煞白，看向悬崖下，尖叫喊，“女儿，我的女儿！”
  她那个时候不懂，明明她还好好的，母亲为何一副她已经掉下悬崖的模样，但她不敢哭，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妈的，小的掉下去了。’
  ‘掉了就掉了，这个大的还挺不错，很漂亮，看到了不该看的，且已经生过孩子不太好卖，就不能留在世上，正好兄弟们几个今天可以开荤了。’
  ‘不好，她要跳崖！’其中一个大汉忽然一惊。
  于是，韩月亲眼看到母亲跳下去了，两个大汉到崖边一看，呸了一声说‘晦气’，转身离去。
  许久，韩月都不敢出来，不知道自己怎么办，但她知道，母亲没了…
  她不孝，眼睁睁看着母亲跳下去却没出去，后面也只知道哭，害怕、惶恐，在山林中乱转。
  她迷路了，发高烧，脑袋浑浑噩噩，饿了吃草，或偷人家庄稼地里的东西吃，本来想去找母亲，却已不知道母亲到底在哪儿，稀里糊涂，模样糟蹋走了许多天，不知自己在何方。
  最终，她晕死在某处，再醒来时，梦都孤儿院，就多了一个沉默寡言性情孤僻的孤儿。
  ……
  韩十步听得心头沉重万分，面色冰冷。
  看向韩月，又柔和下来，“四月，不哭了，我们明天就去那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