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萨回头一看，那位被会长待为贵客的先生不知什么时候以站在了自己身后，他诧异地看了贵客先生一眼，似乎是奇怪他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
  这种问题确实让身为下属的伙计很难办，泰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也许是对自己之前对盖亚的警惕有些抱歉，想要从侧面了解一下这个人，又或者是对盖亚这个人仍抱有警惕。
  作为商会的伙计，非议会长本是不该，但客人既然开口了，也不好不回答，客人的要求一定要竭尽全力满足，这是他上岗培训的第一天时，培训官告诉他的话。
  洛萨沉吟了一会儿，向泰隆微微弯腰行礼，轻声道：“米拉修老爷是个好人呐。”
  “嗯？”泰隆出声，希望对方能解释的详细一些。
  “您要知道，在比尔吉沃特，最被人羡慕的工作就是在外来的商会里工作，哪怕只是做一名杂役。”
  “对我们本地人而言。”洛萨想想又补充了一句。
  “因为船长先生需要外来商人为他提供税金，也需要通过他们把掠夺来的金银换成可以使用的物资。”
  “所以一般情况下，黑帮们并不会骚扰在外来商会里工作的人。”
  洛萨口中的“船长”并没有前缀，泰隆知道他说的是普朗克，在比尔吉沃特，只有普朗克可以被任何人称为“船长”，据说他本人也很喜欢这个称呼。
  “在比尔吉沃特，每一个来这里做生意的老爷都是好人，米拉修老爷是他们里面最厚道的一个。”
  “米拉修老爷开给我们和他们自己员工一样的薪水，给我们提供一样的福利，每一个在银色黎明工作的员工，都真心诚意地为米拉修老爷祈祷，愿胡子女士保佑他。”
  洛萨说着在胸前比了个手势，大约是在向胡子女士祈祷。
  他站在房门口，面色有些迟疑，最终还是犹豫地说道：
  “先生，您是大陆来的总会的大人物是吗？”
  “嗯？怎么说？”泰隆有些好奇。
  “肯威船长每年都会来比尔吉沃特两次，我在这里工作了三年，您是唯一一个跟着肯威船长一起来，还能被米拉修老爷待以贵客的人。”
  “所以我猜您应该是商会的大人物，来这里大概是考察比尔吉沃特分部的情况，不然谁会想来这种地方呢？”洛萨握紧了餐车上的横杆，掌心和金属横杆接触的地方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么说可能有些冒昧，但如果我猜对了的话，我希望您能在报表中稍微写几句比尔吉沃特的好话，虽然这里实在没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
  “如果您能把米拉修老爷调离这里就更好了。”
  “比尔吉沃特是个坏蛋窝，这里的人全是恶棍，米拉修老爷是个好人，他不应该呆在这里，他不属于这里。”
  洛萨低垂着头，一幅恭敬的样子，好像真的在为自己冒昧的话感到抱歉。
  “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把这些告诉盖亚吗？这可能会让你丢掉工作。”泰隆道。
  洛萨的眼里出现过霎时的慌乱，又马上镇定下来，勉强地笑了笑：“像您这样的贵客，怎么会在意这些东西呢？”
  “我能看出来，米拉修老爷在这里待的并不开心，如果能让他回到他想去的地方，那丢掉工作就丢掉吧。”洛萨低垂着眼睑，仿佛真是个全心全意为上司着想的好下属。
  泰隆点点，对洛萨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吩咐道：“麻烦你下去的时候帮我通知一下盖亚，让他下午来一次我的房间。”
  “很乐意为您效劳。”洛萨向泰隆行了一礼，腰弯得很深，像是为泰隆的慷慨表示感谢。
  泰隆看着洛萨推着小车离去的背影，步伐稳定轻缓，直到消失在走廊的拐角，他才回到房间，带上了房门。
  好人么。
  泰隆心想着，不禁失笑一声，好人不光不属于比尔吉沃特，也不属于诺克萨斯。
  血色精锐毕竟是军队的一部分，晋升体系还算是公正公开，不然也不会有德莱厄斯这样的草根异军突起，盖亚困居比尔吉沃特五年，虽然泰隆与他接触不多，但想来应该是某些能力有缺陷。
  当然这只是泰隆自己心里这样想，他挂着克卡奥的家名，有大公照拂，晋升自然对他公正公开，然而此时的泰隆终究是在大公身边待的太久，虽然看的书多，但见的少了，有些东西还是不很清楚。
  他突然想起刚刚那个一心为上司着想的侍应生洛萨，为了随盖亚的心愿，不惜冒着被解雇的风险向他提出冒昧的请求。
  泰隆挑了挑眉头，真是个好下属。
  虽然刚刚洛萨紧紧抓着餐车的推杆，摆放餐具的时候也尽力握着掌心，但他还是看到了洛萨虎口那里有一层厚厚的老茧，那是长期握持兵刃留下的痕迹。
  ……
  盖亚来的时候，泰隆刚好合上文件的最后一页。
  “很抱歉，克卡奥先生，我刚刚在处理肯威船长带来的货物，稍微晚了一点儿。”盖亚敲了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来，微微有些气喘，显然刚刚小跑了一段儿。
  “这没什么，盖亚先生，顺便，请您替我向肯威船长表达谢意，感谢他一路上对我的照顾，你知道，横渡大洋虽然对他只是工作，但对我这样的新水手来说，多少还是有些困难，多亏了肯威船长的照顾。”
  泰隆倒了杯水，递给盖亚，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便转身在窗台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窗外夕阳斜照，已经看不见太阳了。
  盖亚一口气喝完了手中的水，回道：“恐怕我帮不了您了先生，您只能等日后回到大陆，亲自向肯威船长致谢了。”
  “嗯？”
  “今天下午安妮女王复仇号已经离港返航了，肯威船长让我替他转达无法亲自向您辞行的歉意。”
  泰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倒是没想明白詹姆斯·肯威为什么会这么急匆匆的离开。
  “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明白肯威为什么这么匆忙，也许是在大陆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盖亚看泰隆不说话，稍稍替自己的朋友辩解了一句。
  泰隆抬抬手：“这不重要，我找您来是有事情想要拜托您。”
  “您请吩咐。”
  “银色黎明的商船下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后，先生，商会往比尔吉沃特航线的商船一共六艘，一年两次，平均每个月有一艘，不过有时候会因为风暴晚点。”盖亚详细地回答道，这些信息他早已熟络于心。
  泰隆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我希望您能安排我见‘船长’先生一面。”
  盖亚有些错愕，似乎泰隆的话非常突然，沉吟了一会儿道：“‘船长’先生并不轻易离开冥渊号，这恐怕有些困难。”
  “不不，不需要他离开冥渊号，我可以去冥渊号上见他。”
  泰隆架起腿，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目光看向别处，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对您来说并不算困难，是么？”
  “如果是在冥渊号上的话，那倒是可以……需要我尽快为您安排吗？”
  “不，不用很快，就……一周后吧。”
  泰隆转动椅子面向窗外，黄昏的余晖变得暗淡，黑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