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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兄弟情
作者:落拓风云      更新:2021-06-23 19:13      字数:3275
  何雨农抱下坐在膝盖上的牛牛:“岚岚,你把牛牛照到。田师傅,伤到人没得?”
  田边水说:“人没受伤。飞机来的时候,我们都跑到防空洞去躲起的。回来一看,学校靠河边一面的六间教室都遭炸垮了。龟儿日本人硬是没球得名堂。”
  何雨农一听,紧张的心情稍微平和了些:“没伤着人就好。田师傅,你先回去,我马上就来。”
  何雨农独自走进书房,关上门,忙活了一阵,才骑着逍遥来到新学校。
  何赵氏和何逸娅站在被毁的教室前,何赵氏正在给田边水交办事情。
  这次空袭,日本人的目标是机场,扬起的泥土将碎石铺成的跑道完全覆盖,中间还有十几个挞斗大的坑,民工们又得抢修十天半月才能复原了。
  驱逐机也被炸毁了一架,还有一架少了一只机翼,两架少了尾巴。
  与机场一河之隔的新学校也不幸被炸,六间教室的墙体垮塌,中间落下两个大坑,搭在墙上的稻草有的被烧掉了,有的被震飞了。由于新学校的进度较慢,教师办公室才修好,教室都还只是刚刚把墙体筑起来。
  何雨农骑着逍遥走到何赵氏身边:“二妹,没伤着人吧?”
  何赵氏摇摇头:“只是教室被炸垮了,又要辛苦田师傅他们了。”
  田边水说:“哎呀,二夫人这话就见外了噻。我们先把坑坑填起,夯实,再把垮下的泥巴挖起走,重新筑过就是。只是何老爷要多遭些工钱才是。”
  何雨农说:“没关系,我既然决定了要修学校,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它修起来。”
  何逸娅说:“爹,您也是,何必找些麻烦事嘛。我不是说您花了钱,您让二娘好累哟。”
  何赵氏笑道:“逸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的脾气。只要他愿意,我跑跑腿就是,力气使了力气在。”
  何雨农说:“二妹,中午给师傅们加个菜,压压惊。”
  何赵氏说:“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自己去忙你的事。”
  何雨农垂下眼睑,神色黯然,腮帮子抖了两下,强打起精神:“二妹,下午早点回去,岚岚还要去上学。嘘——”
  何雨农轻轻拍了一下逍遥的头,紧了紧缰绳,逍遥就转过身,啪嗒啪嗒向正街走去。
  何雨农先到下街去看了看客栈,然后再倒回来看了看米店,书店。
  书店刚刚开起来,以线装书为主。何逸鹏建议可以去进一些翻译的书和现在的新书。何雨农没采纳,说他的书,是给真正的读书人看的,不是用来消遣的。
  书店现在暂时由范掌柜在经营,等何逸娅的旗袍店开业了,何雨农准备叫刘学礼来照看。范掌柜说没什么生意,进书店的人,大多只看不买。何雨农倒很欣慰,只要有人来看就好。何雨农给范掌柜说,如果看书的人说买不起,可以租,可以借。
  何雨农离开书店,来到了王大娘的棺材铺:“王大姐,买点香烛纸钱。”
  王大娘好像知道何雨农要来似的,香烛纸钱都已经包好了,直接递给了何雨农:“何老爷,你硬是坚持得好哟。你恁个重情重义,别人晓得不哟?”
  何雨农接过纸包,付了钱:“我只求个心安。”
  何雨农回到家,直奔书房,关上门,将买来的纸钱一包包封好,吃过午饭,睡过午觉,提起纸包出了门。
  今天,是龚重阳的夫人罗紫娟二十周年忌辰。二十年了,每到这一天,何雨农都要去看看罗紫娟。何雨农来到罗紫娟坟前,扫了一眼祭台,心中便涌起一丝不悦,祭台干干净净的,没有香灰,也没有纸灰。这个龚重阳,看来是已经把自己的夫人忘记了。
  何雨农打开纸包,取出香烛,点上,然后再点上一扎扎封好的纸钱,上面写着:罗紫娟弟妹一人正魂收。
  何雨农点燃纸钱,坐在了祭台旁:“弟妹,大哥今天陪你坐会儿。以前每次来,我都没陪你说说话。不是我不想,而是不知从何说起。我知道,重阳一直记恨我,认为我对你是见死不救。你生病那会儿,我是对他有意见,有看法,甚至想揍他。但无论如何,我不可能不顾你的生死和他斗气。
  弟妹,大哥我饱读诗书,也博览医书,但对于你的病,我真的是无能为力。人常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说,百无一用是郎中。我既是书生,也是郎中,更是一无是处了。
  弟妹,上天对你太冷酷了,你既得了肺痨,又得了月痨,这两种病,都是无药可治呀,可偏偏……
  重阳以为我是要惩罚他。那个时候,我也没心情与他计较。你都走了,他怨恨我也罢,他误解我也罢,还重要吗?我也觉得他无情,我也觉得他无义,我不想听他解释,我也不在意他误会。我认为你的离开,是他对你关心太少;他认为你的离开,是我没有尽力。我与他之间,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了,我和他,就成了路人。
  弟妹,这么多年了,我看见的,听见的,感觉到了重阳太多的悔恨,伤悲,艰难。他对雪媛很好。雪媛,我知道是你取的名字。重阳很爱这个女儿,他把对你的爱,都转移到了雪媛的身上。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二十年了,雪媛都长成大姑娘了。弟妹,雪媛在万寿寺小学做老师了,也就是我们以前叫的先生。时局变了,姑娘家也可以当先生了。
  我家逸鹏也长大成人了,现在是飞行员,这是一个你没有见过的行当,他可以驾着铁鸟在空中飞翔。唉,但他不是最厉害的,还有更厉害的。他驾的鸟,像杜鹃。还有人,日本人,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听说身材比扁担还短,你知道我们重庆有句话,叫矮子的心多叉肠多,日本人就是这样,他们不但诡计多端,还心狠手辣,他们驾驶的鸟,比鹞鹰还厉害,今天上午,就把我的学校都炸了。
  对了,弟妹,我还没给你讲过,我正在建一所学校,我希望白市驿的孩子,都能够读书,都能够多读书,腹有诗书气自华。你的女儿雪媛就受过良好的教育,在这一点上,重阳还是做得很好。弟妹,你放心,逸鹏和雪媛之间没有芥蒂,他们意趣相投,礼尚往来。你一定要保佑他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高高兴兴。
  弟妹,我今天是不是和你讲得有些多了?你不要见怪,二十年了,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不吐不快。说了吐了,我也畅然了。好了,我也要回去了,明年,我再来看你,我每年,都会来看你。弟妹,你自己多保重。”
  何雨农扶着墓碑站起来,腿都麻木了,试了好几次,才艰难地转过身,刚一迈步,就僵住了。
  龚重阳和花红莲正看着他。何雨农眉毛一扬,正欲若无其事地走过,花红莲叫住了他:“何老爷。”
  何雨农只好站住了,说:“花老板,你来了。”
  龚重阳趋步上前,扑通就跪在了何雨农面前:“大哥,我对不起你。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是我错怪你了。大哥,我向你赔罪。”龚重阳深深一辑,额头碰到了地上。何雨农没想到龚重阳会有如此举动,伸开双臂去搀扶龚重阳:“重阳,你这是干啥?我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呀,你快起来。”
  何雨农很吃力地才将龚重阳拉起,龚重阳紧紧地抱住何雨农:“大哥,是我对不起紫娟,是我错怪了你呀。”
  何雨农也紧紧地拥住龚重阳:“重阳,重阳,是大哥学艺不精呀。”
  二十年的恩怨,二十年的记恨,二十年的压抑,两个老男人,就像开启的陈坛老酒,既然启封,便把所有的浓烈,醇厚,诚挚,释放了出来。
  花红莲,作为见证者,作为关联者,作为无辜者,也在旁边暗自泪流。
  过了好一阵,龚重阳才抬起头:“大哥,兄弟冤枉你这么多年,你为啥一直不说一声啊?”
  何雨农说:“你大哥是个书呆子,也一点没理解你呀。”
  龚重阳说:“大哥,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每年都来看望了兄弟媳妇的,我不但不心怀感恩,还认为你是惺惺作态,假仁假义。”
  何雨农说:“彼此彼此,我刚才都还猜忌你忘了弟妹。”
  龚重阳说:“我每年都是和红莲一起来看紫娟。今天正准备出门,结果日本人的飞机就来了,只好改到了下午,没想到就遇见大哥你了。”
  何雨农说:“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重阳,你别放在心上,有些话,我是不吐不快呀。”
  龚重阳说:“大哥,你还是我的好大哥。不管我以前如何待你,从今往后,你永远是我的好大哥。走,大哥,今天晚上,我们兄弟好好聚聚,把二十年的误会与疙瘩都解开。如果我龚重阳再对大哥不恭不敬,你就永远也不认我这个兄弟。红莲,你去把二嫂叫来,我们就在德源好好叙叙旧。”
  这一晚,何雨农和龚重阳又是哭,又是笑,时而抱头痛哭,时而开怀大笑。
  分开时,两人都信誓旦旦没有喝醉,何赵氏和花红莲却都相信他们已经酒意盎然,无法自拔了。因为何雨农说要把郑树生还给忠义堂,龚重阳说对不起大哥,不该拉郑树生嗨袍哥。两人你退一尺,我退一丈,谁也说服不了谁。龚重阳就叫熊云海去把郑树生叫来。熊云海说两位大哥,黑娃现在是空军基地的人了,哪能随叫随到啊?
  何雨农和龚重阳哈哈大笑,汝子可教,汝子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