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喝酒
作者:
落拓风云 更新:2021-06-23 19:13 字数:3247
两周前,也就是五月四日,周末。
何逸岚照例是要回家的。
上高中后,课程增多,学习压力加大,何逸岚周末都要回家放松一下。母亲何赵氏亲自下厨给她弄些好吃的,红烧肉,或者姜爆鸭,走时会带一瓶榨菜丝,里面有少许咸肉末。
回家还可以睡个大懒觉。何逸岚同宿舍有个学痴,晚上最晚睡,早上最早起。
学痴家在璧山丁家场,周末也不回家,照例第一个起床,洗脸漱口后,就坐在窗前,就着朦胧的晨曦,用诗文单词和公式将室友们唤醒。晚上,她还要点上油灯做习题,遇到不懂的,就会问室友。
学痴怕室友说她厚此薄彼,就循环着问,假如她有六个问题,那最后一个室友就会被她从睡梦中叫醒。
学痴与何逸岚的关系最好,便常常将最后的机会留给她。学痴每次考试都是全宿舍倒数第一,室友们更不好打消她的学习积极性。
室友们自然都格外珍惜周末回家睡到自然醒的甜蜜时光。放学后,何逸岚收拾好行李,和几个室友有说有笑来到码头坐过河船。
码头上围满了人,都焦急地望着江心。江面上,有船上行,也有船下行,可就是没有船横行。
一打听,说平日里在江面上跑的两只过河船,昨天被炸翻了一只,今天被炸毁了一只。如果非要过江,就只能租打鱼船。打鱼船最多可以坐两个人,如若有大船经过,或遇上急流,就得原地打旋儿,危险得很。
何逸岚和几个室友都不识水性,断断不敢冒险,只好返回学校。学校已经过了打饭时间,何逸岚的上铺柳叶说:“我们几个去馆子搓一顿,都同学快一年了,还没一起打过平伙呢。”
何逸岚的对铺林曼莉说:“打啥子平伙嘛。今天我请客,琴琴,去把学痴也叫来,我们把她灌醉,好让我们明天早上睡个懒觉。”
林曼莉家在上清寺,祖籍武汉,父亲是做钢铁生意的。
林曼莉的下铺赵雨桐说:“打平伙我赞成,曼莉个人请客我不赞成。我们都是学生,不能乱花爹娘的钱。”
赵雨桐是室长,也是班长,父亲是李家沱的镇长。
林曼莉说:“雨桐,你啥子事情都较真,有意思吗?我花的是自己的钱,不是我爹的钱。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显摆一下,行不?”
“要得,我喜欢曼莉的显摆,”天天晚上与曼莉头挨头的乔枫说,“下次由我显摆。”
乔枫的父亲在沙坪坝开珠宝店。
赵雨桐还要反对,何逸岚说:“雨桐,就这样吧。一顿又把我们林小姐吃不垮。”
“好吧,”赵雨桐说,“我们排轮子,一人请一次。”乔枫说:“走,走,走,我们去吃酸菜鱼。”
琴琴把学痴也叫来了,林曼莉把她拉到自己身边:“飞燕,今天,是我们七仙姑第一次聚餐,每人都得喝酒,醉了,就回去睡觉。明天早上,你可以继续早读。”
学痴叫高飞燕,显得很紧张:“还要喝酒呀?我可从来没喝过酒。”
“就是,我们都没喝过酒。”何逸岚几个也纷纷嚷道。
赵雨桐说:“曼莉,喝酒可不行,校规不允许,被发现了,是要被纪律处分的。”
乔枫说:“那是在上学期间。现在是周末,我们自己的时间,为什么不可以?再说了,我们昨天躲飞机,今天躲飞机,天天躲飞机,人都快疯了,喝点酒,宣泄一下,何尝不可?老板,拿酒来。”
高飞燕说:“对,喝酒。现在天天都在打仗,一个炸弹下来,命都没了,还怕处分?”
高飞燕的父亲原来是在城里开当铺的,年前被日机炸死了,母亲就回到了丁家场。她和父亲和感情非常好,每天就只好用读书做作业做试题背书来麻痹自己。
何逸娅也想到了自己的大娘:“飞燕说得对,时运不齐,命途多舛。但我们不能自暴自弃。那些离我们而去的亲人,一定希望我们好好地活着,不希望我们沉沦,更不允许我们堕落。周末了,我们少喝一点,尝试一下,但真不能喝醉了。不能让我们的家人担心。”
“好,来,喝一口。”乔枫举起了杯子,一扬头,抿了一小口,“好喝,好喝。”
何逸岚也端起杯子,尝试着用嘴唇沾了一点点,感觉辣辣的,想吐出来,其实根本没喝到酒,但酒气却迅速扩散到整个口腔,还直钻喉咙,有股烂苹果的腐臭味:“嗯,好难喝呀。这是酒吗?别人都说酒又香又甜又醇,还回味无穷,我却又辣舌头又呛口,生臭生臭的。”
林曼莉扫了众人一眼,端起酒杯站起来:“各位千金小姐,看来你们真是没喝过酒。酒要怎么喝?我们的老乡、大诗人李白说得好,‘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酒要一口闷,要一饮而尽,要飞流直下,头一扬,屏住呼吸,咕嘟,就下去了。看我。”
林曼莉左手叉腰,右手执杯,放到唇边,张口,扬头,身子向后一仰,再往前倾,已是满脸笑容,左手拍拍肚子:“瞧,就这么简单。”
高飞燕端起酒杯,照着林曼莉的动作要领做了一遍,扬头,再低头,两腮鼓得圆圆的,一转身吐了,唏唏地吸气:“啊,曼莉,我吞不下去。”
其他几个室友见高飞燕没成功,把端起的酒杯又放下了。
“我来,”赵雨桐举起酒杯,“我先说清楚哈,今天喝酒的事,不能向任何人说,谁说了,我们就按叛徒处理。”
室友们都纷纷举起右手,频频点头,眼睛盯着赵雨桐的酒杯。
赵雨桐双手握着酒杯,杯口还没沾到嘴唇,便张开口,双手一抖,酒倒在了舌头的中央,头一仰,酒就跳了起来,刚接触到喉咙,口一闭,一吞,酒便被压下去了。赵雨桐将酒杯翻过来,轻轻张开口,示意已经喝了。
“好!”
室友们都为她的精彩表现热烈鼓掌。
赵雨桐说:“会了没?我给你们讲,其实很简单。药,喝过没有?回忆一下自己是怎么喝的?都是张大嘴巴,一扬脖子,打捆吞,来,试一下。”
柳叶小心翼翼端起杯,还没张口就开始倒,结果酒全洒到了脸上,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琴琴也试了一下,居然成功了,高兴地拍起手来:“嘿……咳,咳,咳。”她高兴得太早,酒进了喉咙,还没吞下,结果呛得气都喘不过来,眼泪也出来了。高飞燕急忙给她捶背。
交流,实践,指导,七仙姑终于学会了喝酒,慢慢的,不但可以大口喝,而且还可以像品茶一样,让酒在舌头上停留片刻,待酒气和酒味弥散在口腔,才顺顺滑滑地吞下去。
一会儿,都有些酒意了。
何逸岚说:“我们就这样喝没多大意思,不如来玩‘飞花令’,好不好?那就从‘花’字开头。我的右手边,飞燕开始。”
高飞燕说:“我先来一句,春城无处不飞花。”
飞花令,原本是古人行酒令时的一个文字游戏,得名就来自于唐代诗人韩翃《寒食》中的名句“春城无处不飞花”。
高飞燕的下手林曼莉说:“花间一壶酒。”赵雨桐说:“禅房花木深。”第一局转了四圈,最后柳叶没接上,喝了一杯,她改用“酒”字:“沽酒聊自劳。”
乔枫说:“酒后高歌且放狂。”
何逸岚说:“凭君满酌酒。”
第二局,琴琴输了,她又起了一个“天”字:“天秋月又满。”
行了二十局,酒瓶见底。输得最多的是乔枫,其次是高飞燕,输得最少的是何逸岚。赵雨桐把剩下的酒给每人倒了一点:“各位室友,今天的活动很成功,首先要感谢柳叶的提议,其次要感谢曼莉的赞助。今后,我们每月举行一次,好不好?来,干杯。”
七仙姑都有些醉意了,齐唱着《嘉陵江上》回到了宿舍。
乔枫说:“我没有醉,还可以喝。我们再去拿一瓶来,一起喝,好不好?学痴,我们去买酒。”
“要得,继续喝。”已经躺到床上的高飞燕坐了起来。
何逸岚把乔枫拉住:“枫儿,不喝了。”
乔枫有些站不稳了:“喝,明天不上学,再喝一点儿。”
赵雨桐把宿舍门关了,和何逸岚一起把乔枫扶到床上躺下:“枫儿,不喝了。今天,刚刚好。下次,随你显摆。好不好?”
“我还要喝。”
躺到床上,乔枫的眼睛就闭上了,嘀咕了几句,就睡着了。
七仙姑喝酒的事,还是被生活老师告诉了学校,但校长张怀渊并没有处分她们。因为第二天,乔枫回到沙坪坝,就再也没有回来,下午,被日机炸死了。剩下的六个女孩,也没谁再提一起喝酒的事。
第二个周末,江上已经恢复了过河船,但何逸岚主动留了下来。
城区大量的国民向四周的城镇疏散,也有许多同学转到了巴县中学,何逸岚便当起了志愿者,为新同学引路,提行李,找教室,找宿舍,带他们熟悉环境。何逸岚班上的同学也增加了十七人,讲台旁边都安上了座位。
课余,何逸岚还要为新来的同学辅导功课,他们的教学进度要慢一些。
白天的学习是忙碌而充实的,下了自习回到宿舍,自然要嘻嘻哈哈闹一阵,有谁不小心喊一声“枫儿”,便都默不作声,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一会儿,宿舍就响起嘤嘤的抽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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