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的封面被翻开了。
  夜色已深，书房的黄花梨木桌前，艾伦一页页翻着暗影之书，旁边摆着另一本同样愈四百页篇幅的《标准咒语：初级》，书页敞开至第23章。与此同时，第三册被莱西-梅小姐提供的书本，则刚被翻开开篇的页面。
  艾伦已经在阅览室中待了很久了，维奥莱特仍没过来看她，但桌前红茶飘香，书卷相伴，倒也不嫌寂寞。
  两册书，两种类型。暗影之书的每一页都是空白，手指抚摸上去，尽是羊皮纸式的触感。反倒是《标准咒语》的封面内衬，印着作者的头像和介绍，内容更是极其丰富，以至于这会儿才堪堪刚被冷落。
  “萨米尔-波拿巴，1735~1920，法国女巫，至上四柱之拜蒙魔神之仆，通晓因果律法，擅于炼金之术，于凡尔登战役战场实现‘大祭祀’仪式，后于伦敦国王十字火车站被红衣主教莱文斯-卓德林暗杀身亡，被共济会评价为千年来最伟大女巫排名第38位……”
  巫师的世界究竟有何奥妙？
  艾伦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从今日起，他正式受邀，踏入魔女之家，从最入门的魔法书籍开始，一点点探索这个未知的世界。他发现，作为刚入行的新人，自己首先需要明白的，的确就是“魔法”和“巫术”之间的区别。
  正所谓存在必有道理，这两个概念在很多语言里都是两个单独的词汇，自然有其道理。
  首先，魔法的档次是低于巫术的。
  《魔法理论》这本书开明点题，解释魔法是任何“魔法生物”都能具备的基础能力，即运用自己强大的精神力，调动体内的魔力，对这个世界造成种种直接性的影响。释放一个火球、发射一道冲击波，或担任一会儿人体雷达，将魔力波动以量子态形式分部至四面八方感应异常存在，这都属于魔法的范畴。
  也即是说，能直接以21世纪科学进行诠释和前瞻性预见的“个体超级能力”，即属于魔法的范畴——显而易见，千年之前，当人类的科技还远未达到现今程度时，魔法，就是魔法，同时囊括了现今那些漫画小说里的大多数超能力。
  但巫术截然不同。
  那是直接源自恶魔的力量，是与地狱和灵魂沟通的力量。
  用艾伦的理解便是，若说魔法是直接能从现如今的电脑游戏、魔幻电影里找到雷同物的东西，巫术，则直接同宗教领域挂钩。
  一言蔽之，魔法（magic）是现象，是奇迹（miracle），是一切不可思议的事物；巫术（witchcraft）则是艺术，是技艺（craft），是一种仪式感胜于实用感的信仰。
  迄今为止，感谢于维奥莱特赠予的心脏，艾伦已然掌握了很多魔法。他有着充沛的魔力，更已被灌输了许多有用的小技巧，足以被称为拥有特异功能的“变种人”了。但它们也只是魔法而已，他的很多能力仍只是凭借本能驱动，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就好比降灵仪式那夜，他先是制造分身，再是将误入现场的奇普-万凯普的记忆抹除，看似很了不得，但其实都只是一个六岁儿童在挥舞利斧——威力强劲，但不易操控，更容易误伤他人。
  事实上，艾伦一直就有在琢磨，他那晚抹除奇普的记忆时，有没有用力过猛了点……
  “艾伦？”
  维奥莱特忽然推门走进房间：“抱歉我来得有点晚了，但今晚可是进金星火星重叠的日子啊。总之，你这里看得怎么样了？”
  艾伦迅速从书本里抬头了：“谢天谢地，你总算过来了。问题很多，太多了。首先，我还没有看过《魔法史》这类书，梅小姐送的《魔法理论》也没提到，我想问的是，咱们这个圈子里，到底有多少名男巫？”
  艾伦的好奇心真是爆棚了。按教会文献记载，女巫一词，便是形容那些受到魔鬼诱惑而堕落的女人；她们拥有恶魔的力量，居住在森林里或大隐于市，用毒药谋害他人，制造瘟疫，挑起战争，一切都是为了迎接至高魔神撒旦的降临，一切都是为了反抗这个男权主宰的现实世界。
  但恶魔真的只会诱惑女人吗？
  当然不是。正如《萨卡兰姆》有云，魔鬼，你的本名是诱惑。傲慢、嫉妒、愤怒、懒惰、贪婪、**、暴食，这七大宗罪对男性的诱惑甚至远甚于女性，岂有被无视的道理？
  “男巫，我说布鲁诺就是，你信吗？”
  维奥莱特笑了，走到艾伦身旁，拖了张凳子坐下：“这个话题真就得追溯至中世纪了。那么所以咯，炼金术师，天文学家，药剂师，甚至御用预言家什么的，和女人不同，他们有太多能让自己发挥所长的职业选择了……所以你懂了？”
  “原来如此……”
  艾伦一片恍然：“那他们现在的数量怎么样？这所学校是为女巫准备的，也是美国女巫们的大本营，那男巫们有类似的组织和基地吗”
  “这个嘛……也不能说没有吧，就是有点说来话长了，咱们以后再叙吧。”
  维奥莱特抓了抓耳旁的发梢，竟有点不自在：“现在聚焦重点吧。艾伦，咱们现在正面临有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我刚才在星象室和麦迪森争夺资源时，她说了，她很想看你签约的现场直播。”
  “签约？”
  艾伦皱眉，向未曾翻开一页的暗影之书瞥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所以再重复一遍，她完全不知道咱俩和心脏的事情，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有了些魔法力量。所以当我和恶魔签约时，很可能会制造些惊人的声光特效，把人吓到？”
  维奥莱特并没料到艾伦会回答，怔怔地看着他，也没有说话，直到都把艾伦看到快发毛了，才忽然缓缓叹了口气。
  于是艾伦更感毛骨悚然：“你叹气是什么意思？”
  维奥莱特就坐在艾伦的旁边，手肘拄在同一张桌子上，托着下巴，深深地看着他：“关于那颗心脏，我还是当初那句话，在你学会大脑封闭术前，我是不能交代太多情况的。签约成为男巫，对普通人是一生中之大事，对你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但不要误会，简单不等于不重要，因为你的确需要和恶魔建立沟通。”
  在此时，行动显然比言语说明更有效果。
  维奥莱特抓住艾伦的一只手，向自己右侧胸膛贴去。
  艾伦大窘：“你这是干什么！？”
  “别闹，认真体会。”
  维奥莱特面色平静，令艾伦的右手紧贴右胸，五指充分舒展：“感到什么了吗？”
  感觉到了。
  亦或是听到更恰当。这一刻，少女胸膛的绵软已然无关紧要，艾伦听到了一阵喃喃细语。
  这声音似男似***阳难辨，无疑年轻，充满磁性。他操着的正是古老的以诺语，天使和恶魔们的沟通桥梁，他的声音极为飘摇，仿佛在歌颂着什么，赞美着什么。
  “至高魔神撒旦麾下，七宗罪驻守八方，72位王子，1111位将领，740万5925位部下，4463万5566位魔神，2兆6658亿6674万6664恶魔军。每一名恶魔都有诱惑人类的能力，即每一名恶魔，都有能力同人类签订契约，令他们成为男巫女巫。”
  维奥莱特宁静地看着艾伦，两眼犹若蓝宝石般璀璨无暇：“你现在听到的声音，便是吾主阿斯蒙蒂斯，地狱七大魔王之一，七宗罪之**。同为女巫，御主的身份决定了我们在团体中的地位，我是七宗罪的女巫，我的地位仅次于至尊女巫。”
  “艾伦-史密斯，大胆在暗影之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吧。东方古籍有云，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无论你现在感觉自己多么强大，都远无法同正式签约后媲美。巫术的大门，更只有在签约之后才能向你打开，那才是巫师真正的宝库，是我们千年来赖以同教廷实力抗争的根本。”
  “艾伦-史密斯，我相信你也会成为七宗罪一级，甚至可能与最强大的路西法会晤。需知地狱空间无边无际，燃烧军团恶魔亿兆、横扫寰宇八方，傲慢之路西法，七宗罪之首，六翼堕落炽天使，乃是够格同至高魔神冕下共享撒旦称号的无极强者……”
  维奥莱特就这样缓缓地说着，凝望着艾伦同样湛蓝无暇的眼睛，展开朦胧的微笑：“你的未来是光明的，所以我们的未来也将会是光明的。自天降所罗门王受命于懒惰之贝利亚，挥斥七十二柱魔神以来，再没有哪位英武的男巫能负责打破这僵持千年的神魔之战了。所以，艾伦……”
  说到这里，维奥莱特终于牵着艾伦的右手下移，略过黑色的裙摆，放至自己白皙的大腿上，双手轻轻攥住：“待你功成名就时，任凭这天下之大，吾等女巫群体世世代代，都必将以你为尊，永生永世，奉你为主！”
  言灵有力，不可妄语，就在此时，阅读室内灯光明暗闪烁不休，更有阿斯蒙蒂斯的呢喃声起，清晰明了的古老以诺语，绕梁三周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