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着别动，放着我来！”
  莉娅惊而不乱，手刹脚刹，挂挡调位，双手打死方向盘。轮胎在地上划出一道惨白的印迹，半个车身眨眼间冲出了水泥路，一棵高耸粗壮的梧桐树迎面撞来！
  “给我……停！”
  莉娅大喝，手刹猛拉，车前两英寸即是粗壮树干，但终于被稳住了！
  “我……靠！”
  后坐力，艾伦下意识前倾身体：“今晚真是一波三折啊！莉娅，你还好吧！？”
  莉娅坐在司机位上，后背紧贴座椅，面色正常，只是难免一脸惊悚，粗喘不已。
  “我还好，谢天谢地你也没事，不过轮胎可就惨了……”
  车里人安然无恙，车子也没有完全冲到林地里去，险之又险，但终归没有撞上那棵梧桐树。而且多亏了商务轿车的低底盘，最大的危险也不过就是甩尾，并没有侧翻等高难度事件发生。
  稍作稳定后，两人迅速开门下车，艾伦赶紧跑去检查轮胎。
  右后侧轮胎撒气，显然是被路上的尖锐物体扎破了，现在还响着哧哧的声音，当高速行驶的两驱轿车遭遇这种情况，自然会因受力不均而甩起尾来，进而失控。
  艾伦脸色难看至极：“以咱们刚才的时速……莉娅，你有开到50迈以上了吧，但凡刹车片有点失灵，就是车毁人亡都毫不夸张！”
  莉娅蹲在旁边，同样脸色难看：“我刚才一直开着远光灯，也完全没有走神，根本不可能压到什么特殊的东西。除非是钉子，但这条路上怎么可能有钉子，除非是恶作剧，但又有谁会在这里做这种恶作剧？”
  艾伦咋舌：“我主要纳闷的是，为什么汽车的防抱死系统没有开启……”
  汽车抛锚，如何承受亲人们的大惊小怪，是回家之后才要面对的事，当下的第一要务是换胎。好在这条公路白天就人迹罕至，现在三更半夜，汽车更半个身子压在公路外，根本不用担心发生更多意外。
  “把扳手给我。对了莉娅，如果这时候突然跑出辆卡车，斜蹭着马路边缘朝咱们碾过来……咱们明天就去买六合彩吧，中他个一百万美元，然后去拉斯维加斯玩他个天昏地暗！”
  莉娅摇头笑道：“真会过日子……”
  工作进行时，艾伦不再废话，莉娅帮不上太多的忙，只能蹲在一旁，看着他卸下撒气的轮胎。但艾伦没急着打开后备箱，取下旧胎后，直接盯向漏气的部位查看起来。
  豁口足有一英寸长，嘶嘶地涌出更多气体，令人惊讶的是，它边缘竟如刀切般整齐，若顶着气压将它合拢，甚至只能看到一条直线般的缝隙。
  莉娅皱眉道：“这可不是什么正常情况，即使车速很快，也不是压到什么都能造成这种效果，起码最常见的钉子就很困难。而且你看，它的起始部位并不是圆钝的，并不是柱状尖锐物体扎入后应有的形状。”
  “难道是裁纸刀？”
  艾伦当然知道不可能：“莉娅，我在这里换胎，你尝试寻找下凶器吧。”
  莉娅按着艾伦的肩膀起身：“就算是铁片，也应该是典型的撕裂伤，但它却像被手动切割似的，还真像你形容的那样，是被人恶意破坏。但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出现在……”
  “知道啦，福尔摩斯，普莱斯为你骄傲。”
  换胎进行时，艾伦已取下备胎开始安装，莉娅则慢悠悠朝着来路走去，企图寻找可疑物体。但这并非简单的工作，哪怕今晚月色清明，但护林员路上并无任何路灯照明，单靠手机手电筒的那点光芒，亮度也着实有限。
  哪怕后方天空一片火红，何况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愿意获得那片照明的帮助。
  所以别看这条路上了无人烟，但在听觉上去一点都不寂寞。火灾现场可就在后面不远处，消防车的警笛压根就没停过，救护车的声音也终于响起来了，更有直升机从东方的天空隆隆飞来，数量超过一架，也不只是医护直升机，还是消防直升机。
  所以同样的，火灾刚刚发生，现在仍在持续，谁也不知道究竟已经造成了多少伤亡，伤亡者又究竟都有谁了。
  “全都是认识的人……”
  艾伦换着轮胎，眼角缓缓渗出泪水：“杰克，萨曼莎，那个被房梁压倒的西装男，曼德思，我上周刚到他家的便利店买过饮料……”
  小镇的派对，小镇的居民，一共就那么八千多号人，都是多少年来彼此熟识的街坊邻里。乐队到访，引来上百青年齐聚，艾伦亲眼所见，光是自家高中的同学，就有大概二十来人。这一把大火下来，有多少认识了一辈子的人，会就此永别？
  “从舞台那里突然腾起的火焰吗？是了，既然如此，那六个披头士又是怎么逃出来的，而且一点都不狼狈，甚至还有三个有空帮詹妮弗逃出来，然后跟她在面包车那儿闲聊？”
  果然很不对劲！
  “莉娅！”
  艾伦当即回首，想把女友喊回来问话。
  雾气在飘荡。
  不知何时，艾伦才注意到，阵阵白雾正从旁边的密林中飘出。
  很奇怪，但这当然并不重要了，艾伦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远远望向莉娅离去的方向。
  看不见。
  应该不至于走那么远，但不知何时，莉娅真的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了。
  “莉娅？”
  艾伦尝试着喊出一声，但没有得到回应。
  “莉娅！”
  依然没有回应，而且不知何时，消防和救护车的声音也被隔绝了。
  这万物寂静的一幕倒是似曾相识，貌似昨天早上，他和维奥莱特在厕所隔间对话时，就发生过一次。
  明月当空，一只红眼乌鸦栖息在密林树梢上。
  寂静无人的公路，向无尽的远方延伸，前方一片无尽的黑暗，不复之前火光冲天。
  猫头鹰发出咕咕的叫声。
  忽然间，乌鸦振翅起飞，飞向浓雾弥漫的密林深处。
  浓郁的白雾盈满了林地，缓缓扩散到了水泥公路上，甚至嚣张地吞没了艾伦的脚踝。
  艾伦冷静了下来，未去理会近在咫尺的雾气，只是若有所思地望向那片森林深处。
  明摆着的异常现象，刨除最后再做考虑的自然性异常，当然就是人为了。
  那么，对应的幕后者又是何人？
  艾伦咧了了嘴，左手手腕，钨钢蝴蝶扣的斯诺威登男表，此刻时间，夜里八点整。
  他最后看了眼莉娅消失的方向，然后大步踏入森林。
  “不管你是谁，要是敢伤害她，老子拼死也要活剥了你……”
  森林里湿气浓重，但月光却格外明亮，令可见度急剧上升。但是艾伦知道，这片树林再不是自己自幼熟识的模样了，橄榄、忍冬、冬青木，原本葱绿茂密的树叶，都被月光笼上了一层阴寒的纱衣。
  而这绝不是错觉！
  “全是因为它吗？”
  他抬头望去，透过茂密的树叶，一轮圆月悬挂在漆黑的幕布上，用手指比量一下，竟真有一个脸盆般硕大。大量月光挥洒在林地间，令深夜宛若阴间的白昼，更令人不禁怀疑，这雾气莫不就是由它凝聚而成的？
  “搞不好还真就是这样，如果我已经陷入了女巫的……结界？”
  不知不觉间，艾伦已经深入森林一百英尺了，但可见度极其糟糕。白雾浓郁深沉，无边无际，灵动地缭绕在林间，不时缠上他的脚腕，再若即若离地松开，好似活了似的。
  艾伦默默体会着这一切，随着时间流逝，他真能感觉到白雾的异常性了。
  这些白雾，怕不真是活的。
  “噗！”
  忽然间，一道影子穿过前边的树林，在艾伦面前现身了。
  “什么！？”
  情况过于突兀，令他猛地一惊。
  这竟是一头成年梅花鹿，半人多高的牡鹿，四肢肌肉发达，鹿角足有一米长短，而且毫不怕生，更直视向艾伦，缓缓靠近。
  它的双眼紧闭，八排竖向的红色棉线，将它们牢固缝死着。
  盲目的牡鹿正直勾勾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