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艾伦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小维，拜托给我个准信，我们镇的这个水璇，真的有很大猫腻吗？那些蒸发到天空的黑火，真的还会落回地面吗？如果它们在水璇附近集结，真的会带来什么麻烦吗？”
  “对不起，关于这三点，我都无法确定。”
  维奥莱特向后视镜抛去一个歉意的眼神：“我本来就是个新手，问多了也是不懂的。当时你那个朋友突兀出现在现场，把我魂都吓没了，能保证将爆炸朝向天空就已经不错了。否则想想看吧，蒸汽化的黑火遍布整片树林……会是什么结果？”
  艾伦脸色发白，真想把奇普一把拽过来，揍死再复活再揍死他一百遍。
  昨晚送奇普回家时，艾伦已经用心脏赋予的力量检查过他的记忆了，这小子早早离开史密斯家后，真就是跑树林里散步去了。然后一溜达就是大半个钟头，下雨迷路，无意间闯到了降灵现场。
  再没有提问，艾伦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十五分钟后，两辆汽车抵达乔伊酒吧外的草地上，夜色初降，周围树林茂密，春蝉鸣叫。
  时间还没到夜里八点，但户外已经停满了好多汽车，其中一辆更被人群包围了起来。那是今晚的酒吧驻唱乐队，“低肩”的成员们乘坐的白色面包车，车门上就印着他们组合的名字，黑色字迹，写得龙飞凤舞。
  “来吧大家伙，第一个冲进酒吧的，算我请客！”
  詹妮弗火速冲下普拉多的副驾，嘴里这么嚷嚷着，已经拔腿冲向酒吧了。
  “嘿，你这是要请谁的客啊，头发里的虱子吗？”妮迪已经被气氛感染了，欢快地喊道。
  “要说虱子，那帮披头士脑袋里的肯定最多吧。”
  艾伦不紧不慢地走下车：“莉娅，你听说过这个低肩乐队吗，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诶。”
  “正常啊，詹妮弗不是也说了吗，他们只是南部地区的新兴乐队而已……”
  莉娅下车锁门，挽上艾伦的臂膀：“除非是重度摇滚乐爱好者，否则谁不是盯着格莱美那种级别啊，要不是最近镇子里经常能看到他们的海报，我也不知道呢。维奥莱特，你知道吗？”
  “我还真有点了解。”
  维奥莱特跟在小两口旁边，咧嘴一笑：“重度摇滚乐爱好者向你报道。这个低肩乐队一共六名成员，正好对应象征恶魔的‘666’的简化版，并全都在胳膊上纹有羊角恶魔纹身，算是典型的撒旦崇拜者吧。所以他们的音乐也全都是‘死亡金属’，如果你不适应，可一定要提前离场啊，别怪我没提醒。”
  “撒旦崇拜者吗，难怪会是‘死亡金属’。”
  莉娅点头道：“也不怕你笑话……维奥莱特，这个死亡金属是什么意思，能介绍一下吗？”
  这就又聊起来了。
  艾伦不知不觉错了个身位，老实跟在两位姑娘的后面，最后一个走进酒吧。
  作为整个小镇唯一的酒吧，乔伊的面积不小，有一个足够容纳上百号人的大型舞池，平日里摆满了桌子。然后宾客们要么坐在吧台前，要么围坐在各张桌子旁，一边饮酒，一边闲聊，一边欣赏乐队演出，尽享小镇应有的慢节奏生活。
  不过今夜不同往日，所有桌子全被撤掉了，进门就是乌压压的人群，前方就是灯光璀璨的舞台！
  “大家一起跳啊！”
  詹妮弗一进场就疯了，甚至甩开了妮迪和内德，奋力朝最前排挤了过去！
  演出已经在进行了，艾伦最后一次掏出手机，刚好晚上七点整。远远望去，果然能看到六名披头士的身影，全员梳着黑色披肩长发，有两人的略微带卷。
  “潺潺流水流淌而过……穿越茂密的山林。”
  “巍然古树……日复一日沉默着迎接暮色降临。”
  “斑驳树影，毫无生气……交织于枝杈之间。”
  “虬结的树干随暗影点点剥离……”
  悠扬但沉闷的音乐，架子鼓和强烈失真的吉他共鸣，主唱是一名黑发披肩、面色苍白的男子，穿着印有白色骷髅的体恤衫，用极其沙哑且低沉的声音，吟唱着一句句病态的歌词。
  “那里皎月无法照耀，没有声息，万籁俱寂。”
  “没有心跳的响动，一声叹息悠远回荡。”
  “那里安眠着古老的亡者，每个世代亡魂相织。”
  “当你独自一人，驻足聆听，他们就安息在远方！”
  演唱会现场就是这样，只要一走进来，就别想不受到影响。室内灯光以蓝色和紫色为主，并不耀眼，却映得全场一片诡异的死寂，狂热的粉丝和凑热闹的镇民们，全员一脸青紫光芒，正顺着音乐轻歌曼舞，满脸陶醉。
  “《死亡之地》，上一部专辑的当红力作……”
  维奥莱特来到了艾伦旁边：“至于他们真正的成名曲，则是第一部专辑的主打歌《圣灵已死》，一部非常经典的反基督名作。混蛋阿卡拉特伟大的神性名讳……哼哼哼……”
  艾伦点头：“是啊，虽然是第一次听，但我已经明白你为什么这么了解他们了……”
  “死亡在此处默默守望。”
  “死者在无月的黯夜，思绪阴霾。”
  “广袤的废土平原，众魂翻涌奔腾。”
  “死亡的阴翳消失在夜色尽头，映照在天穹之上。”
  “仿佛每个时代的凋零！逝去！逝去！”
  沉重并带有宗教仪式感的音乐，正以震撼人心的力量，一次次缓慢敲打着听众的心脏。《死亡之地》歌如起名，曲如其词，缓慢但妖异，能令人不知不觉中静下心来，沉浸到一种欢歌死亡的气氛当中，乃至随着这股迷人的曲调，全场一并轻歌慢摇，深深陶醉。
  “但并不是谁都能适应，看你的女朋友，果然脸色不太好看。”维奥莱特指向远方。
  舞池宽阔，众人一走进现场就散开了，莉娅独自站在两个青年旁边，有些不知所措。
  “艾伦？”
  她在人群中寻找着：“你在哪里？我有点想走人了，要不咱们到屋外散步去吧？”
  “不适应……应该的，因为她正是教会的信徒，虽然还不是最忠诚的那种……”
  艾伦嘀咕了一嘴，但并没有挪步：“不过既然来了，也不差这么一会儿，维奥莱特，你现在再跟我好好说说，昨晚失败的降灵仪式，还有今天的地狱洞窟，它俩究竟会不会产生什么连锁反应？”
  维奥莱特迟疑了一瞬：“好吧，那就聊五分钟的吧，这话题还真应景啊……”
  在一片庄重浩瀚的合唱声中，《死亡之地》落下帷幕，下一首歌曲《女巫之路》开始了。
  首先是无比悠扬的音乐，同时也极其森寒，然后瞬间抵达巅峰，主唱声嘶力竭地大吼，仿佛喉咙被掐住！
  “那么多的道路，那么多的地方！”
  “百万座城镇，数亿张面孔！”
  “这就是，世界人口！”
  “谁能帮帮我吗？”
  “我该找谁呢？”
  “我想要逃，我想要飞！”
  “我想知道我该何去何从！”
  “我想要呼吸，我想要哭泣！”
  “因此我会杀了我自己！”
  主唱的重低音嗓门实在太吵了，还有那种故作沙哑的、濒死般的嘶吼，还有整个舞池爆炸般的欢呼云动，这还能聊什么天！？
  “咱们换个地方吧，到卫生间里呆着去。”
  艾伦也不适应了，这首歌和上一首风格迥异，他欣赏得了上一首的歌颂死亡，可受不了这一首的无病呻吟。
  “什么！？什么间！？”
  维奥莱特也没听清，都被艾伦牵上手了，还在发问：“我们可以心灵通讯啊，你个二货！”
  “俩人并肩站在一起，嘴唇不动，默不吭声，然后一会儿一个表情吗？你想被人当成精神病，我可还要面子呢，赶紧走！”
  其实根本没人会注意他们，哪怕莉娅正在寻找艾伦，也很难从上百号人的舞池里瞄到他。
  低肩乐队的六名成员站在高高的舞台上，望着下方密集的歌迷，以他们的主唱为中心，正缓缓站成一个十分特别的阵位。
  舞台的前方，即舞池的后方，原本大敞四开的入口大门，忽然吱嘎一声关上了。但没有人注意，《女巫之路》已经点燃全场，在一座木质结构的酒吧中，回音灌顶！
  “好吧，男厕，还是女厕，这是一个问题。”
  艾伦拽着维奥莱特抵达目的地，脸上似笑非笑：“我倒不建议跑女厕蹲位和你唠嗑，你介意再去一趟男卫生间吗？”
  “我知道的，你就是想报复。”
  维奥莱特同样似笑非笑：“多少年了，艾伦-史密斯，你还是第一个敢在女巫面前装逼的非教会人士……很好，非常好。”
  不知怎的，只是一个响指的功夫，分隔男女卫生间的墙壁正中，出现了第三扇门扉。
  “人妖专用，我倒是不介意的啦，看你的咯？”
  说着，她贼兮兮朝艾伦一笑，轻飘飘走进去了。
  艾伦啧地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