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昉在这个山洞里呆了大概有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既没有为自己疗伤，也尝试向谁传递消息，试图公布真相，只是呆坐在洞口，看着天上的流云。
  若那些寻觅的人找得仔细些，说不定便能找到莫昉。
  只是，他们没空。
  当莫昉消失之后，原以为天魔的攻击会减弱一些，但没想到比以前却只强不弱。
  攻击力度一加大，又有谁还会记得那个葛天尊上的手下败将，想必是哪里苟延残喘吧。
  苟延残喘，这词用在莫昉身上正确一半，她的心确实是在苟延残喘。
  迷迷糊糊近三年，将手中剑指向自家人。
  一朝醒悟，巨大的愧疚与无措向莫昉袭来，她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她还有师父。
  师父知道她是卧底，知道她不是叛逃之人，知道她当时千里逃离受了多少伤，之后又吃了多少苦。
  可是，为何连师父都被天魔控制？
  他不是嫉恶如仇、抗击天魔的先锋吗？不是殚精竭虑，为九天大世界寻找生机的支柱吗？
  莫昉神思恍惚，不知自己现在应该去向何方。
  广华门不再是她的家，而清醒过来的莫昉自然也不会愿意投入天魔。
  “这也算是我学艺不精，自作自受吧”，莫昉不禁自嘲。
  莫昉遥望广华门的方向，心中一团乱麻、杂念从生，向下一看，恰好有一只狐狸滚落下来。
  顺手，莫昉便救了这只狐狸。
  这狐狸正准备咧着嘴龇牙，却突然感受到了莫昉身上浓重的血腥气息，一下子愣在那里。
  脸上的表情不知如何是好，显得十分滑稽。
  “也罢，便送你回去吧”。
  莫昉朝炸毛的狐狸走过去，毫不在意的提起后颈，出了洞穴。
  将僵硬的狐狸扔在它的洞穴附近，莫昉继续向前行进。
  不知方向，不管风雨。
  穿过森林、山脉，无休无止、不吃不喝。
  走着走着，碰见了一处聚集地。
  那是在森林里长久的跋涉后，穿出树林猛然看见的阳光与生机。
  莫昉一下子愣在那里，她已然不知要如何面对这样的平凡人类。
  “闺女，来喝点汤暖和一下”。
  莫昉呆呆的看着手里的这碗汤，颜色浑浊，无菜无肉无油，只有蒸腾而起的热气显出来人热情。
  “赵大娘，这姑娘怕不是傻了吧？”周围有人喊着。
  “呸，说什么呢。多可怜的姑娘啊，衣服鞋子都成什么样了。”赵大娘白了那人一眼。
  “没事，闺女，这世道不好，哪哪都惨，先跟赵大娘一起啊，没事，大娘照顾你。”
  莫昉看了看自己，因为没有运用灵力，身上的衣服沾染了泥土灰尘，皱皱巴巴、脏兮兮的，有些地方还磨损了。
  鞋子也是如此，看起来就是逃难的样子。
  是啊，这世道，哪有人不逃难呢。
  运气好，逃到一处，勉强活着，运气不好，便死了，也无人收尸。
  “唉，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看见莫昉之后，有人不免感慨。
  “这哪知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等咱们的神仙赢了再说吧。”
  “咱们能赢吗？”有一个小孩插嘴。
  之前就不热闹的谈论变得完全沉寂，只剩下这孩子迷茫的看着周围忽然闭嘴的大人们。
  能赢吗？
  “管好现在，还想那么远呢？”，赵大娘说了一句，接着看向莫昉，“诶，闺女你怎么不喝啊？”
  “啊”，莫昉回过神来，“我还不饿。”
  “不饿？”赵大娘也没多说什么，“闺女，这些大娘孙女的衣服，她在逃难里死了，但你放心衣服绝对是干净的，你先换换吧，咱总得把现在过好啊，对吧。”
  莫昉看着赵大娘，头发看起来乌黑却也有了银丝，脸上是风吹日晒以及岁月留下的痕迹，手上有茧却很温暖。
  莫昉点点头，接过了衣服。
  换完衣服，略略清洗了一下的莫昉走向正在砍柴的赵大娘，“我来吧。”
  “不用”，赵大娘起身看向莫昉，“诶我的天老爷，闺女你可真俊呐。”
  啊？
  接着赵大娘拉起莫昉的双手，“看看你这手，细细长长的，哪是做活的手啊。没事儿，大娘来就行。”
  莫昉没再说话，而是将斧子从赵大娘手中拿过来，开始认真的劈柴。
  “你力气还挺大”，赵大娘看了一会儿，发现莫昉干得顺畅，也没说什么，哼着曲儿去另外一边了。
  莫昉就这样留了下来。
  像个普通人一样，洗衣、劈柴、寻找食物，陪小孩玩耍。
  说来奇怪，明明莫昉不爱说话、看起来生人勿进，这些小孩儿、老人却最喜欢她。
  明明也就才认识了两天，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生份。
  下午，赵大娘带着莫昉去洗衣服。
  看着莫昉仍是不怎么开朗，赵大娘边敲着衣服边说，“闺女，别想了。在这儿，哪个不是孤家寡人，这世道就是这样。
  说句不合适的，人说到底是为自己活的，怎么过都是自己说了算。再说你哭、伤心，就能改变吗？”
  “可要是犯了大错呢？”
  “大错？那就赔罪啊，但是闺女，我跟你说，以死赔罪是最没用的。”赵大娘担心莫昉寻短见，“你死了，那些错就没了？够吗？还不如做点什么先补偿一下。”
  “可万一，那些人想要的赔罪就是血债血偿呢？”
  “那是吗？够吗？”
  莫昉转头看向赵大娘，忽然不知如何是好。
  “闺女，别光你认为，问问人家是怎么想的。”
  是要血债血偿吗？当然要。
  可是，够吗？
  那么多人命，自己这一条命抵得上吗？
  那要怎么才能抵上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第二天，莫昉不见了，赵大娘找了许久都未找到，只是在床头发现了一枚似火焰颜色一般的玉佩。
  在幽暗之痕前线，忽然出现一个男子，手里拿着黑色的剑。
  那人沉默寡言，不与人交际，难寻踪迹，但每次与天魔对战都冲在最前端，杀伐果断、战果丰盛。
  有传言说，那是广华门叛徒莫昉。
  当然，这男子确实是莫昉。
  传言愈演愈烈，莫昉决定观察一段时间之后就再做打算，若是情况真的恶劣便离开。
  只是等啊、等啊，也没等到有人来与他对峙，或者攻击他。
  莫昉知道，是自己的布置有了效果。
  “为何你敢肯定那人不是莫昉。”广华门内，柏清看着下方跪着的弟子。
  “禀掌门，因为有弟子在西北方向发现了莫昉的踪迹，似乎正在探寻什么东西。弟子愿请命查探。”
  “随你吧”。
  一旁的卫伯兮知道柏清心中有结，赤魔就是莫昉，那就是说，是莫昉杀了沈绿衣。
  等那弟子下去之后，卫伯兮拍了拍柏清的肩膀，接着便去向烛黎峰。
  “师弟，你也知道消息了？”
  “天魔如此大的动作，看来他们是等不了了，我们也不得不搏了。”葛天沉声答道。
  “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卫伯兮沉吟，但却想不出什么。
  罢了，背水一战，就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