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里尔先生打了个响指，餐盘里一张小小的纸条化作飞灰。
  他眯着眼望向窗外的猎魔队大院，若有所思。
  损失了三头巡飞兽，这代价有些出乎意料。
  虽然是为了大目标不得不做出的牺牲，但这个牺牲实在是有点小贵。
  精算师协会大厦内，语气毫无波动的女声正在汇报情况：“巡飞兽全部自毁，咒语已被打断。曼施坦因和明希豪森确认存活。”
  “镰刀”微笑道：“动静闹得有点大，不过这是芬里尔要头疼的事。计算一下未知拟态生物的存活几率。”
  “仪式现场及周围1.5公里范围已被夷平，未知拟态生物存活几率无限接近于0。”
  “保持观察，密切注意魔法情报局的下一步行动。”
  常春藤小学和门萨医学院之间的僻静公园里，“比较经济学教研资料二室”的密室仿佛被飓风蹂躏过，一片狼藉。
  水晶球掉在了地上，化为齑粉。神龛歪斜，巨大生物的髑髅滚到了墙角。
  地板上乱七八糟地四散着衣物、蜡烛、天花板碎片。
  老女人浑身是汗，瘫倒在地，眼神呆滞，有血丝从耳朵、鼻孔、嘴角溢出。
  她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从肉体到精神都濒临死亡。
  过了许久，她额头上一绺绺的黑色乱发忽然蠕动起来，就好像那不是黏糊糊的头发而是某种大号的铁线虫。
  随着这头发的蠕动，老女人好像渐渐恢复了生机。
  她坐起了身，眼球变成全黑，从下半身逐渐往上，无数铁线虫迅速取代了她的血肉。
  老女人崩解了，化作铁线虫四散开来，进而融化入地底。
  黑雾弥漫，不可名状的低语回荡在整个空间。
  片刻之后，密室恢复了平静。
  水晶球、神龛、巨大生物髑髅都恢复了原状。
  老女人安静地坐在水晶球旁边。
  一切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明醒过来时，曼施坦因正背对着自己，望向远方。
  巨大的愚人之月已经出现在了天边。
  “我们还活着！”小明发出一声喟叹。
  “还活着，古神低语森林也毁掉了，虽然用的方法有点出乎意料。”
  “是巡飞兽干的吗？”
  “也可以这么说，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只看到了一点点，忙着逃命呢。你自己看吧。”
  地貌已经完全改变。
  山丘、植被、溪流全部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片光滑得像烧熔的玻璃一样的地表，其间伫立着一些焦黑的柱状物，不知是被烧过的树木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小明极目远眺，只见远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坑洞周围微微隆起一圈泥土，简直像是月球上的环形山。
  “接着！”曼施坦因丢过来一个小盒子，说道：“说好的真理之眼和狂野精灵俱乐部终身会员。”
  “谢啦！您太客气了。”小明接过盒子，急忙道谢。
  曼施坦因微微一笑，说：“我有个预感，古神这件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或许很多人会借题发挥，或许很多人的命运会因此改变。我希望到了某个时候，我们俩会是站在同一边的。”
  小明思考着曼施坦因的话，回应道：“我们确实很有理由站在同一边。”
  “记着，只要我还在位，猎魔队的大门就会永远向你打开。”
  告别了曼施坦因，小明骑着不请自回的毛驴一号，走在回城堡的路上，如同梦游。
  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古神低语森林里密密麻麻的人影，庞大到像是虚幻生物的巡飞兽，碾压一切活物的黑色球体，命悬一线而又死里逃生，冒险救出自己的却是老奸巨猾的曼施坦因……
  “或许曼施坦因本质上并不坏。”小明自言自语道。
  “你太天真了，简直比我更像老实人。”巫毒娃娃线团-明希豪森爬出了皮口袋，“你想想小盒子。”
  “小盒子怎么了？”
  “笨啊！这小盒子明显是曼施坦因早就准备好了的，在城堡里的时候为什么不顺便就交给你呢？”
  “或许是他忘了？”
  “呵呵……或许是那个时候，他觉得你并不值得投资，已经做好了你会死的打算。”
  “那他为什么又要冒险救我？”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或许你还是无师自通了一点点老实人魔法的，或许曼施坦因受不了良心的谴责……”
  “那不就是我说的，或许他本质上并不坏，还有良心。”
  “说到良心，芬里尔的良心一定已经被沼泽巨蜥吃了。”巫毒娃娃线团-明希豪森激愤起来，“动用了巡飞兽，要灭的不光是树林，还有我们啊！”
  “为什么呢？理由何在？”
  “理由正在路上，朝我们飞过来了。唉……”巫毒娃娃线团-明希豪森发出一声叹息，又缩回了皮口袋。
  不远处一道黑影正悬浮在半空，朝着小明的方向飞来，风驰电掣。
  黑影到了跟前，一个急刹车稳稳地停在小明面前，正是罗丝玛丽小姐姐……呃，骑在扫帚上。
  绝了！这个世界真有骑扫帚的女巫！
  “你个笨蛋！”罗丝玛丽小姐姐抡起巴掌拍在了小明脑门上，“还活着！”
  小明被打懵了，疑惑地问：“为什么打我啊？”
  “不知道？那你就好好想想吧。再见！”扫帚在半空中来了个漂亮的转弯，带着罗丝玛丽小姐姐飞入了夜空。
  “这是怎么回事？”小明望着罗丝玛丽远去的身影，不知所措。
  “我以前也是个笨蛋，精神分裂之后，明白了很多事情。”巫毒娃娃线团-明希豪森又爬出了皮口袋，他同样目送着罗丝玛丽，“或许，你这个新人格就是完全承载了我愚蠢的那一面。”
  “好吧，就算你疯了之后变得明白事理了，你倒是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明白吗？罗丝玛丽打你是因为你不听话，差点就死了。而芬里尔和我们是情敌！情，敌！”巫毒娃娃线团-明希豪森挥舞着双手，激动地说，“他早就眼巴巴地盼着我彻底死亡了。”
  顶头上司是情敌？这是言情小说套路吧？苟活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上已经很艰难了，不要再给我加难度啊。
  “不对啊，他特意托罗丝玛丽提醒过我，让我谨言慎行，避避风头。”
  “那你听了吗？不，你没有。他也知道你不会听，嗯，是我不会听。这是个极简单的激将法。”
  “好吧……其实我是打算听劝的。这不是曼施坦因找上门来了吗？驳了他的面子，好像不太好。”
  “你太老实了！你想想看，是谁让曼施坦因找上门来的？”
  “呃……有点可怕。”
  “是有点可怕。这些事是我精神分裂之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想明白了的。没精神分裂之前，我就像个懵懂而盲目的小孩，在成人世界跌跌撞撞，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清。”
  “那你身为老实人，为什么要干情报局探员这么危险的工作？”
  “老实人又不是傻瓜。”
  “可我听你的意思，你之前就是傻瓜。”
  “好在精神分裂之后，傻的那一面留给你了，我现在可精明得很。”
  “哎呀！刚想起一件事，现在赶过去或许还来得及。今晚八点半，要去找所谓牛奶接头，据我分析，牛奶就是沼泽巨魔。你看，我也是很精明的吧。”
  “这是怎么分析出来的？”
  “酒馆送过来的纸条，还有尼姆薇最后的话。”
  “呵呵，我只能说，你是自作聪明。”
  “那你倒是说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暗号是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永恒宁静’送来的那封信吗？”
  “是说棺材尾款的事？”
  “提到尾款就意味着行动取消了。”
  “这我上哪儿知道啊？这么说，你根本就没订过棺材？”
  “天真！做戏做全套，我当然订过棺材。若是有人查到这条线，也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在自己人眼皮底下，你搞得这么隐秘……是要做什么事？”
  “在精神分裂之前，我就看明白了一件事——这个帝国必须毁灭。在精神分裂之后，就更加坚定了这个信念。”
  “反……反贼？”
  “正是在下。你也可以叫我地下工作者。对了，你听说过解放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