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酒，十年灯39
  谢衡出来的时候，外头侯着的宫人噤若寒蝉，纷纷心下猜测着什么。他并不在意，撑了伞便出宫。
  意外的是，宫外有人在等他。
  冷风席卷着京城，寒意不至冬日，却也有些冷。谢衡眯着眼瞧过去，只见清瘦的少年同样撑了把伞站在雨中，不时低头往手心呵一口气。见谢衡出来了，当即便过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是靳迟。
  谢衡问：“卫大人有事吗？”
  靳迟一脸无害的笑意：“没有事，是大人令属下来寻先生。”
  谢衡眉梢一挑：“寻我作甚？”
  “……”靳迟露出了个迷茫的表情，说：“您不知？”
  谢衡瞬间懂了卫云鹤的意思，深深地看了一眼靳迟，率先往前走了，靳迟连忙跟上。他道：“那你来吧，小兄弟。”
  靳迟嘴唇动了动，他微微抬头，看向谢衡的侧脸。
  他还是个长个子的年纪，少年人的身形还不曾完全抽长，不足以与谢衡的身量相媲美，他还得微微抬头才能看到谢衡。
  谢衡的鬓角发梢带着潮意，睫毛也沾了水似的，比平日要乌黑得多，衬得侧脸冰一样冷漠。他只听谢衡道：“你随我来，何时回去？”
  “大人并未说过。”靳迟老老实实回答，像个腼腆的少年。
  “他请我做你的老师，竟也这样随意？”谢衡似乎哼笑了一声，引来靳迟惊讶的目光。
  “……”靳迟磕磕巴巴地说：“先生……何时的事？这怎么当得起？奴才……不过是个卑贱的下人。”
  谢衡差点信了靳迟这一套，他微微垂下眼睑，看了靳迟一眼。靳迟眼中带着慌乱，指尖也绞在了一起，抓着伞的手也紧了起来。当真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卑贱”也能毫无负担地说出口，与当日刺猬似的皇子真是没有半分相像之处。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家大人看得上你。”
  靳迟也没说话了。
  夜色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雨渐渐停了，星子冲破层层乌云钻了出来，远方的月露出了个边儿。凉意冲上来，迅速充斥了京城的每个角落。
  ……
  谢衡搁了伞，带着靳迟回了住处。他先是褪了潮湿的外袍，又寻来百八十年不用的药匣子，备着处理手腕。
  这会儿他的手腕已经不大疼了，就是看着骇人，青紫一大片，可见燕帝那一下是没留情的。
  正要上，靳迟轻声道：“我来吧。”
  谢衡微微抬眼，便见他径自取了药酒，拿了纱布，矮身凑近了。瞧靳迟专注，谢衡未出言打断，沉默着摊开手。
  室内静极了，靳迟小心翼翼的上药，生怕谢衡疼了去，竟在这不太暖的屋子里出了汗，脊背下意识绷紧了。
  谢衡看他，说：“紧张作甚？”
  靳迟手一抖，药酒险些脱手，忙稳住，笑了笑。
  谢衡难得有这个闲情雅致，他微微垂着眼看靳迟，心想，这孩子是不是将自己给认出了？还是有点旁的目的？
  却不知，这一番注视，生生令靳迟本就绷着的脊背更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