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雨停了，空中湿漉漉的，混杂着泥土的味道弥漫在皇城四处。方开了些许的花被拍打得歪了，蔫蔫儿地垂在一旁，却也未折了去。
  谢衡撑着伞慢悠悠地在长街上走着，也不着急，走了近半个时辰才进了宫。栖梧宫的宫人早早便等着，见谢衡来了，客客气气地请了进去。他收了伞，递给宫人后进了主殿。
  ——昏暗一片。
  华宁一身素衣，该有的首饰一点儿也没有佩戴，脸色苍白，像是方生过一场大病。
  谢衡没有开口，只着手掌了烛火，亮堂了些才不紧不慢地坐在华宁对面，道：“殿下。”
  华宁琥珀般漂亮的眼珠动了动。
  他们师生两人之间从未这样冷清过，大部分都是华宁在说，他在听，有时会答几句——好似华宁永远都会是开心的。
  她的嗓音沙哑，却还是尽力保持着姿态，道：“先生，大理寺进展如何？”其实这些宫人都有讲过，只是她不太信旁人了，还是要在谢衡这儿问上一问。
  谢衡道：“不可观，还在查，殿下不必担心。”
  华宁微微一笑，道：“我昨日去了林府。”她顿了顿，轻声说，“传闻我母后是林家旁系的女子，但归根结底是出自本家，林大人也算是我的外公。年纪小时不懂得，外公去世时我也未能得见一面，当真是此生憾事。”
  谢衡听着华宁有一句没一句的话，说：“殿下有什么想问我的，尽管可以问。”
  华宁一下子红了眼眶，哑声道：“我想……听听我母后。”
  谢衡微微一怔。
  华宁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想必是知道了点什么，但眼下的情形最好还是不知道的好。所以他道：“眼下不能告诉你。”
  华宁突然垂目，发出无声的拒绝来。她很少拒绝谢衡的提议，很多时候都是听话的，乖顺得不像是个大帝姬。但这并不代表她有自己的脾气。
  谢衡不为所动，道：“与你而言，这不是小事，我并不希望哄骗你。但你母后的意思是，你最好别知晓，你明白吗？”
  华宁的侧脸微微绷紧，半晌才道：“可我已经知道了，只是向您求证。”
  事情又发生的偏转，似乎微微脱了轨。
  谢衡指尖微微摩擦了一下，垂眸并不说话。
  “是林府的一个仆人诉我的。”华宁说着，微微闭上了眼睛。
  ……
  “三小姐是个温柔的人。”仆人年岁大了，微微笑起来满脸都皱在一起，无端添了悲伤，“只可惜天妒红颜，遇人不淑，后来香消玉损了。”
  华宁问她，为什么这样说。
  在她记忆中，父皇不曾娶宫妃，偌大后宫，只母后一个女子，为什么要说遇人不淑呢？
  仆人悲伤道：“不过是龙椅上的人强求来的缘分。”
  ……
  仆人只是来林府看望已经逝去的林正庸，没多久就走了，却不知道一番话在华宁心中掀起的浪。
  华宁胡乱揉了一把脸，说：“我原本……并不打算下手，我觉得，本来的真相是什么上天自会给我公道。但真相也是可以伪造的。我不想再依靠父皇了。”她在林府受了打击，却更冷静了，“朱雀阁的事情，父皇兴许是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