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一看，陆朝骞托腮坐在桌旁，乖乖地等着。我将食盘放到他面前，坐到对面去。
  “吃吧。”
  陆朝骞看我一眼：“没别的菜？”
  真挑剔，我给自己盛了，不睬他。
  陆朝骞没得到回复，无奈摇头，也给自己盛了，就着勺子尝了一口。我偷偷观察他的表情，想知道味道如何。
  却见陆朝骞刚吃一口就眉头紧锁，嘴也紧紧抿着。是不好吃吗，我也舀了一勺，准备送入口中。
  “慢着。”陆朝骞伸手制止，将粥碗全部揽到自己面前，“只有一碗，倒不够我吃的，你另去吃些糕点便是。”
  说着，又舀了满满一勺塞入口中。
  我轻轻一笑，问他：“不好吃？”
  陆朝骞摆摆手，表情勉强至极，装也装不像。
  我探近一寸：“莫不是，怕苦？”
  陆朝骞抬头，发丝蹭到我脸颊，带过一阵毛茸茸的触感，他随之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慢点。”我递给他一杯茶水。
  陆朝骞压着咳嗽，一口将杯中之水吞下，方才抚着胸口缓和了些。
  我顾自舀了一勺苦蓿粥，糯白的粥米间盈盈绿叶点缀，入口，熟悉的味道铺满舌尖。正要低头舀第二勺，眼角一滴泪水猝不及防掉入碗中。
  我一时自己都惊住了，连忙抬起袖子擦拭。
  对面的陆朝骞问道：“苦吗？”
  我动作一滞，还以为无人发觉：“不苦，我不怕苦。”
  陆朝骞放下碗筷，提着我的胳膊，拉开了望一眼，不忍道：“还说不苦，怎地都哭了？”
  我一时愣怔，不知所措，片刻，忽而又笑了起来，残余的一点眼泪顺着脸颊划过嘴角，我擦都没擦。
  原来他发现了，却以为我是因为粥太苦才哭了起来，在他眼中我如同一个娇气的孩子。
  “怎么？”陆朝骞莫名其妙，他伸出手指刮去我下颌那点泪水，像是做着一个及其平常的举动。
  我停止了笑容。
  陆朝骞讪讪收回了手，目光却不退缩，如果一直注视，恐怕会让人沉浸其中。
  “没什么。”我低头避开，拾掇起碗筷。
  回房时，白泽斜斜靠在门框上，枝叶间散落的光斑遮在脸上，不知在想什么。
  见了我，他先嗤笑一声，问我：“听说你今天做饭，难吃得自己都哭了？”
  我瞪他一眼：“听谁说的，嘴这么快？”
  白泽用下巴指指树梢，我抬眼望去，两只多嘴的麻雀正在枝头蹦蹦跳跳。
  我心下了然，却不想多辩解，顺势掸掸石阶上的灰尘，坐了下来，任凭华丽的裙摆散落在地。
  “只是母亲从前很爱吃。”我说道，在这将军府里，白泽也算是唯一知晓我前尘的人了。
  微风荡过树端，枝叶簌簌作响，我禁不住伸了个懒腰。我听不懂万物语，枝头的麻雀叽叽喳喳，只是让我觉得很亲切。正如身下的石阶，也许有些冰冷咯人，却能使我完全放松下来。
  我只是很想念从前，日日夜夜，辗转悱恻，远隔山海，不曾忘怀。
  过了一会，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一旁的白泽怎么如此安静，偏头望去，却发现白泽一言不发，正凝望着我。
  我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轻轻冲他一句：“你看什么！”
  白泽轻皱眉头，可是却破天荒地没有教训我。
  他眉间露出一丝不忍，好似满怀愧疚，让我以为自己看晃了眼。我正要起身躲开，白泽撇了嘴角，信步走开了。
  正当我满腹疑惑之际，白泽回头丢给我一物，我连退几步接到手中，摊开一看是个兔尾。
  “拿着玩吧，莫要总想些往事。”白泽丢下一句，转身离开。
  他白衣摇曳的背影，慢慢踱远了，远远看去，总觉得有些不同，是少了一些顽固，还是多了一些本真。
  白泽变得与记忆里有些不一样，我将兔尾举到眼前，毛茸茸的根部点缀了一颗小小的灵石，这应该是上次他给允嵘做的挂饰剩余的尾料。
  看着它，我就想起了那场大雪，以及一身红衣的见阳公主。
  丹熏山，跟现在的凡尘纷扰相较，真的已经模糊起来，简直有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