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竹紫墨堕入妖族之事，一大早就在中都城传的沸沸扬扬。
  “你听说了吗？现在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去蛮荒了吧？还不是因为她师父。这说明她本来就知道她师父是妖族，又想要权势，又想要爱情，还想做好人，这会又在这辩解，说不知道这事，谁信啊。”朝颜的婢女彩儿，一大早就在即将进场的考生面前大肆议论领考桂忆月。
  “是啊，是啊，再发展发展，东荒的人，都快能和我们平起平坐了。这还得了，中都只能是中都，夷人只能是夷人，天生就是来吃苦的，还教化个啥。”和她站在一起的另一名婢女赞同道。
  大考还在继续，只是监考的老师中没了桂忆月与竹贺临。
  越是心急，时间过的越慢，短短的几天，像是挨了几年似的，在见不着桂忆月与竹贺临的这几天里，莲复芝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等到放榜前的面试，台上坐着的仍是六年前的考官。有了之前的经验，证明让灵族参与两界的治理，确实是不错地选择，所以对于此次的考试，伯益朕虞更为看重。
  台下较上届比，还多出个评委席，都是上届华荣榜得中者，这届要求他们参与评分。
  面试仍以抽签为序，大家都不想第一个上场，当然也有人例外，比如洪泽莲复芝。她抽到的并不是一号，看看手中的号码，又看看那位抽中一号的同学，在那里不停感叹自己怎么这么不走运。
  她突然大步走到考场中间，朗声对台上的几位考官说道：“三位大人，不知可否先容莲复芝说几句话。”
  三位主考都不知道她要问什么，就示意她说有话只管说便是。
  莲复芝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同学，陈述道：“三位大人，面试既然选择以抽签决定顺序，就是为了显示考试的公平性。但看大家的表情，似乎都不期望第一个被抽到。既然如此，莲复芝就申请第一个面试，不知三位大人和各位同学能否应允。”
  本来有些吵闹的场面一下就安静了下来，伯益朕虞、姬弃主管和蒙甘掌院也是一愣。底下站着的这位姑娘，有胆识有魄力，且实力不俗，不知会不会是华荣榜新一届的翘楚。
  三人低声商议了一下，由伯益朕虞向台下询问：“各位同学怎么看？”
  在伯益三人商量问题的时候，台下的同学也没有闲着，这会儿被问话，大家就异口同声的答道：“并无意见。”
  得到一致认同，伯益朕虞又道：“那就莲复芝第一，其余序号依次后排。”接着又示意莲复芝道：“还照正常程序，先报姓名与特长。”
  莲复芝朗声答道：“学生莲复芝来自洪泽莲家，自幼修习红灵术，对灵界赏罚律令多有了解，今天想以此作为加试内容，以考察自己的学习情况，查漏补缺，争取做得更好。”
  听的三人又是一愣，这丫头争抢第一个面试，似是另有主意。但既然已经开始，还是继续说吧。
  伯益朕虞点头答道：“可以。考试本就是考特长，只要能够展示最好的自己都行。”
  “根据一年前中都下达的华荣令，妖族越界前来中都，如果不是图谋不轨，也未扰乱中都治安，只罚流放北荒三年。可正确？”
  莲复芝刚说完，坐在评委席上的莲复蓉，马上就明白了她想说什么，就厉声打断道：“莲复芝，你太放肆了，这是在大考，你怎能胡言乱语？”
  伯益对莲复蓉摆摆手道：“无妨。有话只管说。”又回莲复芝道：“是三年。”
  莲复芝并不惧怕长姐，又对三位主考道：“既然只是犯了流放之刑，为何要将竹紫墨转入灵界天牢？”
  此言一出，下面一片哗然。坐在评委席上的曼珠更是站了起来，失声问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不只竹紫墨，桂忆月也一并压在天牢。”莲复芝肯定的道。
  “你太不像话了，莲复芝！这是面试，不是公堂。”莲复蓉喝道，觉得有这样的妹妹，真是丢人，脸红一阵白一阵的，难看的要死。
  下面的人也炸开了锅，但并没敢大声喧哗，只小声地激烈议论着。
  面对这几近无法收场的局面，蒙甘掌院走下台来，他看了看莲复芝、其他学生和一旁的评委，不紧不慢但威严十足地道：
  “灵族的律令，自有灵族律令的效力与公平性，不会袒护谁，也不会冤枉谁。今年同往年一样，华荣榜前三甲者可进入苍梧神山修炼。竹紫墨一案已移交上中都审查，上中都就在苍梧神山脚下，要想知道判的是否公平，不妨尽力搏到前三甲，前去一看便知。”
  这话说的，虽没有正面回答原因，但也令各方都心服口服。
  莲复芝不再说话，曼珠也坐了下来。这六年来，曼珠的性子沉稳了不少，经历了初恋的失败，和幽冥六年的清修，她已经消退了不少青涩。
  几天后，大考的事情尘埃落定。事关竹紫墨的庭审在上中都的公门大堂开审。掌管上中都刑罚的官吏是蒙清，也就是上太学院的掌院。
  少了在上太学院时的慈爱，他神情严肃的坐于公堂之上。因是事关上届两位华荣榜首的大案，引来不少观看的人，挤满了公堂的大门。
  待人犯全部到齐，蒙清重重的一拍惊木，向堂下跪着的一干人等问道：“堂下所跪之人，是谁要喊冤告状？先自陈姓名与冤情。”
  竹紫墨抬头回道：“是草民喊冤。草民西要嶓冢山人氏竹紫墨，早年因一念为恶，堕入妖道。近来因违反律令，滞留中都，犯下越界重罪，请大人明察。”
  蒙清又重拍惊木道：“既知是越界之罪，为何又喊冤枉？”
  竹紫墨再次抬头回道：“草民之罪并无冤屈。草民喊冤是为了草民的徒弟桂忆月，草民初到招摇时，她还是个孩子，对草民的身份一直以来并不知情。且在蛮荒之地当职期间，她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好事，还望大人明察，能够免去桂忆月与竹贺临的连带之罪。”
  “你既知自己已经堕入妖族，为何还不守妖道，要前往招摇于她为师？”
  “桂忆月的母亲当年曾救过草民性命。多年来，草民都无以为报，后得知她的遗孤桂忆月，在寻找能够教习中土文化的老师，草民自觉习得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又受另一位救命恩人点化，这才愿意前往招摇。”
  蒙清不在看他，转向与他并排跪着的蓇蓉父道：“竹紫墨与你儿蓇蓉可是幼年时走失？”
  蓇蓉父有些颤抖，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他只是想找回自己的孩子，并没想惹上官司。见大人问，他肯定地答道：“确是年幼时被拐，丢失时尚未满六旬。”
  蒙清手摸惊木，凝思了下道：“依灵族律令，灵妖不可为舞，你既已堕入妖族，又为桂忆月师父，按律令她当受罚。”
  “但妖与灵本无区别，只是一个为恶，一个为善而已。草民曾经是一念之差向恶，做下错事，以致堕入妖族，害死了有易国的骊姬娘娘，但那时桂忆月尚未出生，怎么能算为恶？”竹紫墨辩解道。
  “妖族之所称为妖族，而不称为灵族，并不是说妖族人都会害人，只是更容易为恶罢了。记得一年多前，同为妖族的毒断肠，为了一丁点利伯益，差点没害死桂忆月。
  但这并不是说，毒断肠家族的人就都是坏人，只是与其他家族相比，他们犯罪的几率更大一些而已。也正是为了避免这种祸事再出，中都才下令让妖族待在荒服，不得随意越界的原因。”
  “所以根本就不在于桂忆月有没有为恶，而是有没有与妖族为舞？”
  蒙清点头称是。
  “既然如此，草民也无话可说。只是草民还记得，灵族律令中还有一条是，如果灵妖私交，且并无犯下大错，只要有一方自愿跳下南天门一洗罪，另一方则不再受连带责任。
  蒙清愣了一下，表情凝重的问道：“你确定要选择跳下南天门为桂忆月洗罪？”
  “是的，草民虽堕入妖族，但做人做事求得是问心无愧，自己犯下的错，不愿无辜牵连他人。不然就算让草民活着，即使能与日月同寿，内心不安，与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一旁的桂忆月急道：“师父，万万不可，你可知道如若跳下南天门，将进入六道轮回，承受无穷无尽的生老病死之苦？”她并没有等竹紫墨回答，就向蒙清大人道：“我愿意承受连带责任，不管是什么惩罚，我都愿意接受。”
  竹紫墨转向桂忆月，心疼道：“月儿，不只蛮荒的人再等你，你的族人也在等你，你更不能背着妖族弟子的身份过一辈子。师父早年已经错过一次，不想再错第二次。”
  “刑罚无戏言，你可想好了，是远去北荒，桂忆月、竹贺临受连带责任，还是选择跳下南天门？”蒙清问道。
  “去北荒。”
  “南天门。”
  桂忆月与竹紫墨几乎是同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