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作者:
真.轮七 更新:2021-06-23 00:17 字数:4127
“就这样?”我大吃一惊,这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就这样。”杨先生坦然承认。
他曾试过向自己的弟弟介绍彼得,但是没有用,他反而觉得自己的哥哥疯了,甚至告诉了父母。
当然,身为大人的养父母也是见不到彼得的,但他们仍然亲密的对待自己的养子,所以相当长的时间之内,杨先生都在努力的适应,同时,他也希望这个家庭能适应自己,和自己身边的彼得。
不过哪怕没有适应,他本来也没有什么太多想法的,毕竟他觉得养父母还是爱自己的,对自己很好的,没有把他当疯子。
那么如果有一天,这个印象忽然崩塌了呢?
事实已证明了杨先生的反应,那是停留在记忆中的一场喧天烈火。
而其原因则是他最终在无意中发现自己所受到的善意,对待其来自“爱”的部分,居然尚且远远不如来自“恐惧”的多。
原来自己素来和彼得的交流和玩笑都被一家人悄悄当做谈资和笑料,觉得他是个神神叨叨的疯子。
刹那间,他整个人都被急剧的仇恨和痛苦所隐瞒。
就如他所言的。
——叛徒,永远比敌人更可恶。
于是他以自己的自由和人生为代价,惩罚了背叛他亲情与信任的……曾称之为“家人”的他们。
仅此而已。
不过那场大火也永远的改变了杨先生自己,他还记得自己站在烈焰之前怔怔发呆的时候,只有彼得陪在他身边。
“既然长大之后将无法见到我唯一也是最好的朋友,那我就不要长大好了。”
于是在他剩下的人生中,从未真正的成年。
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以生存和成长为目的的,就如同那个他所写的无聊故事。
“他当然是无趣的,人生这种东西原本就是无趣的,就算当年我曾学习过所有关的知识,但一旦意识到了‘无趣’这件事真正的意义本身,那么‘无趣’就会成为我一切的写照了。与其说没有才能,倒不如说,正因为这种独有的才能,才必然会践行一切无趣的法则,苦挨无趣的人生,但至少我想我还有彼得——直到见到你为止。”杨先生说。
“我?”我一楞。
他点点头。
“是的,你。就在见到你的那一天,彼得仿佛空气一般在我身边悄然消失了,从此我再也没有去过永不岛。”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顿了顿,他清晰的话语直冲我的鼓膜。
“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你是来自和我一样地方的人,你身上也有着‘那个人’的味道,不必否认,那是我们每个人都会有的烙印,无法从中逃脱,或迟或早,你会想起来的,相信我。”
他静静地看着我,重复道:“……相信我。”
我流氓闻了闻自己——难道今天的衣服没洗干净?
然而一切正常。
就和他口中不存在的彼得.潘、不存在的永不岛一样。
这股味道,明明也是不存在的。
什么都不存在。
但我想这对杨先生而言是无所谓的吧。反正他所身处的就是个不存在的世界,既然自己没有离开的愿意,那就只好让他就这么呆在那了。
除了自己以外,无人能够拯救他。
我想。
这就是我从杨先生口中知晓的一切,在日后的闲谈中我都原原本本地告知了胡医生。
“一个荒谬的故事。”最后我如此总结道,“与其说是个不愿长大的、缺乏责任感的大孩子,倒不如说是个单纯的精神病人,毕竟在我看来,他的人生几乎都是在监狱和精神病院赌博的,实在难以形成健全的人格,否则又怎么会沉溺于如此虚妄的幻想呢?”
然而胡医生抚摸着下巴,却良久没有接茬。
“喂,你怎么了?”我忽然有点不安,“搞清楚,你可是医生啊!不要比我这个外人很容易被影响好吗?”
他缓缓说道:“我猜想,杨先生的情况或许是一种长久的应急行为造成的后遗症,具体在他的话中而言,大约就是高强度的‘睡眠学习’。”
胡医生觉得这个“彼得、潘”或许并非完全不存在,而是某种原本抽象的东西,被杨先生脑补的人格化了。
“那家伙自己也说过吧?要把原本睡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还是在名为永不岛的地方才能做到,我认为这是那个所谓的院长对他进行了某种干涉,永不岛自然是他的梦境,而彼得.潘则是教授他知识的虚拟人物,他在这种高风险的实验性教育之下,极为幼小就接受了高强度的睡眠学习,这让他的大脑细胞在本应陷入沉眠休息时候还极为亢奋,而且是超越常人的亢奋,造成的结果是让他童年的人生几乎是以整片连续不断的记忆,而中间毫无间隔,没有沉静思索的闲暇,自然并不会有精神上所谓的成长。而随着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的差距越来越大,越来越跟不上,所以也越来越扭曲,精神成长趋于停滞,为了对抗这种精神与身体的不和谐,发展出了这种独特的精神分裂意识——不但拒绝长大,甚至延伸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唯心主义哲学范畴。当然了,毕竟是某种意义上的扭曲,离真正疯狂的哲学家还差得远呢。”
我一下子听懵了,本来只当他要和以前一样抖个机灵,没想到还真是一番有听没有懂的“高论”。
“当然了,这些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又或许这一切都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复杂,他只是个妄想狂也说不定呢。”
胡医生似乎被我呆愣愣的反应有点吓住,拍了拍我的肩膀,温言道:“好了,无论真相如何,童话已经结束,你也该醒过来了。”
是啊,是该醒过来了。
然而实际上要让我就此对这番经历不萦于怀又怎么可能?就算胡医生的专业意见或许解释了杨先生的一切,却解释不了一件事。
那就是,被莫名称为“叛徒”的我。
这也只是妄想吗?
又或是“某人”给出来的信号。
至少胡医生还是有件事说对了。
童话已经结束了。
就算那家伙永远是孩子,我却早已长大。
闭上双眼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再次睁开时,周围已是漆黑一片,第二个任务“奖励”,我也得到了。
现在,我感觉大脑十分亢奋,回想起睡眠学习法,我对这种亢奋又有些恐惧,不知以后是否还能睡着。
起身走进散发灰白色光芒的门,我开始“领取”下一个任务奖励。
……
这是一栋荒废的孤儿院,墙上还贴着孩子们的画,纸张斌桥已经发卷泛黄,带着年代的气息。
林霜看着周围的四个人深吸了一口气,十分钟前这里还有六个人,现在也是六个人,五个活人,一个死人。
……
林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孤儿院,她醒来时就已经躺在这里了。深冬的地面冰冷入骨,她打了个激灵,才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脑袋还疼得像一团浆糊,房间的门一下子被人踢开了,孙立仁带着四个人浩浩荡荡的冲进来。
林霜吓了一跳,但孙立仁他们并不是来找林霜麻烦的,再稍微交换信息后,大家发现了彼此相同的处境,都是意外昏迷,然后莫名其妙被带到了这个孤儿院。
“要是知道谁在玩老子,老子非把他抽筋扒皮不可。”孙立仁恶狠狠地说道,他长得尖嘴猴腮,却又装的像是霸气大哥。他说话时,眼睛若有似无的看着凌霜,让林霜非常不舒服。
实际上从孙立仁他们一开始冲进这间房间,孙立仁的眼睛就从未从林霜身上移开过,刚看到凌霜的那一瞬间,他的面部表情都失控了,惊慌失措的吐出了一个名字:“林霄!”
这个名字就像是多米诺骨牌连锁反应,让所有听到这个名字的人身体为之一颤。
林霜很快解释了自己的身份:“我叫林霜,林萧是我姐姐,我们是双胞胎。”
于是众人的脸色又从紫茄色渐渐缓和回来,但这依旧让林霜很不舒服,仿佛自己的姐姐是什么恐怖的洪水猛兽。
高晨阳带着黑框眼镜缓缓走进林霜,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宽心,我认识你姐姐,我是她男友。”
“啊,姐夫!”林霜脱口而出,但对方却报以尴尬的微笑:“是前任了,我们分手了。”
林霜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不回答。
天色渐渐昏暗,翻涌的海潮,带着海浪的声音一波一波从外面翻滚进来,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从屋外进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我已经在周围看过了,没有渔船,看来只能等待明天再看看了。”他并没有太在乎其他人的回答,而是看了看高晨阳,然后双方点了点头。
“他叫曲英杰。”高晨阳在林霜旁边,指着刚刚那个说话的男人解释道:“我和他睡早醒来我们找了一下受害者,还去查看了一下周边的情况,我们被困在一座孤岛上了,手机也被收走了。”
林霜立刻摸了摸口袋,果然什么都没有。
“孤岛么?那岂不是离岸边很远?”林霜问。
“不算很远,这里原来也是沿海的一部分,近年来气候变暖。相邻低洼处就被淹没了,我估计从这里有到海岸也不过一两千米。”
“那也至少要游一两个小时了。”林霜叹了口气,以她的细胳膊细腿,游四五个小时都有可能。
“现在是深冬,这两天估计还会下雪,恐怕悬了。”高晨阳苦笑着,他这话刚说完,外面的天居然飘飘扬扬有雪花落下:“看来还没有游到对岸,我们就会被冻死。”
大家都没说话,在这一栋荒废的孤儿院里,没有食物,也没有水,眼下的情况很糟糕,一切计划都要到明天天亮才能决定。寒冷的夜晚令人昏昏欲睡,凌霜在高成良身边,没两分钟,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昏暗的小房间里,突然传来小孩子唱歌的声音:
“我听到声音,
他来接我了,
送给好听的名字。
我看到镜子里面是个漂亮的女孩,
她和妹妹一样美。
我感觉到疼痛,
可我没有了眼睛,
也没有皮肤,
但我真漂亮啊!
就像妹妹一样美。”
空灵的声音不断吟唱这首悲剧的童谣,听的人后背发凉。
林霜觉得心里瘆的慌,众人已经迅速爬起来了,面色苍白,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有好脸色,每个人脸上都是惶惶不安的神色,而孙立仁更是气的脸色发紫,不断的咒骂。
“声音是从楼上房间传来的!”群杰打断了孙立仁的谩骂,他的声音清冷,听上去好像完全没有受到这种诡异气氛的影响。
他说完这句话,就吵着楼上的房间跑去,孙立仁和高成梁等人都跟在后面,但曲英杰的脚程太快了,三步两步就走到众人前头。
这是林霜才注意到,被困住的一共有四个男人,还有一个叫杨正浩,原本他一直和孙立仁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这时候他却慢了下来,脸色在月光照耀下显得分外苍白,额头还渗出了细细的汗。
等到众人赶到二楼时候,房间的门已经被曲英杰踹开,一台老式录音机被他从房间里取出来,录音机依旧工作。吱嘎吱嘎的磁带中传来孩童的声音一:
“我做了噩梦,
梦里我看到妹妹被他们围起来,
微笑的和我招手,
眼泪从她漂亮的眼睛里流出来。”
孙立仁一把抢过去,迎接手中的老式录音机,狠狠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妈的!吓唬谁呢!”
录音机本来还能发出几句歌声,却在孙立仁那两脚中彻底歇菜了。童谣的声音消失后,孤儿院又回归宁静,风雪的寒气贯穿了整个走廊,林霜发现自己的四肢已经冰冷的没有了知觉,连脑袋也变得渐渐麻木。
长廊的尽头似乎有一个人,披散的头发,小嘴一开一合:“我做了噩梦,梦里我看到了妹妹,被他们围起来,微笑的和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