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烦坏了皇上了，听的他简直气火蹭蹭的往上冒，“够了！朕心意已定，都不要再说了。”
  笑话，他好不容易将夜修寒这小子给拉扯大了，就等着他继位，好卸了自己身上的担子呢。
  前头是那小子死活不肯继位储君，如今好不容易他上赶着答应了，此时还不脱手，更待何时？
  这群老东西，就知道出来找他的晦气，给他坏事！若是让那小子知道，他计划又都得被打乱。
  众臣见皇上动怒，态度坚决，一时间也难以抉择。就在众人为难之际，一道寒澈而又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寂：“还请皇祖父收回成命。”
  夜修寒一袭暗紫色鎏金宫服，内衬底龙纹，脚踏金丝白玉靴，周身气息寒冽，全身都散发着上位者所独有的威仪；三千墨发由一墨玉冠簪随意束起，一双鹰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态度不卑不亢，完全不像是在请皇上收回成命，而更像是在告知……
  “皇太孙殿下！”
  这还是自夜修寒因无极国细作入京一案牵连之后，首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就连之前皇上下诏立储，他也一直未曾露面。甚至至今都还未踏入东宫半步，只是将册宝收在了长孙府中。
  如说夜修寒的性子就如他本人的容貌一般，寒澈而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他的行事作风，便可直接用张狂二字来形容。
  这也是，一众朝臣为何在皇上迟迟没有立储的情况下，也都鲜少有人会举荐夜修寒上位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甚至可以说，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宁可看着九子夺嫡，朝堂暗流涌动，也不愿夜修寒入主东宫……
  毕竟这样一个让人摸不清底细和心思的未来天子，太过深沉，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哼，你终于舍得露面了？”皇上似是完全不被夜修寒的态度所恼，只有些略带赌气似的朝他冷嘲热讽道。
  “皇祖父身强体壮，正是执政的大好时期。今又有无极国觐见朝拜，边境更是至少十载安宁。如此太平盛世，皇祖父怎可随意提及退位让贤之事？难不成，是嫌内政太过平静了不成？”
  如若说方才夜修寒还只是对皇上善意提醒，那此时此刻便是正面的威胁了。
  毋庸置疑，皇上若敢逼他继位，他便会第一时间就对皇室中人下手，简称清理门户。
  自然，首当其冲的，必然是他那个渣爹，而后，断然也少不了几位常年在他背后搞小动作，日日惦记着想要他性命的几位皇叔好过……
  大殿上一时间安静的连呼吸声都放低了。所有人都拼命地在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祖孙二人就这么剑拔弩张的气势，僵持在了原地。谁也不肯退让。
  最后，还是皇后眉眼清抬，淡然笑道：“皇上忧国忧民，自是圣君明主，可说到底，皇上也还是这孩子的亲祖父，也得为修寒想想，毕竟他还年少，甚至现如今都连家还没成，这些年就一直疲于奔波，忙着为皇上分忧解难。若臣妾说，先成家再立业也不迟。”
  众臣闻言，当即附和，尤其是一些想尽了办法想要将家中女子送到夜修寒府中的，更是接连迎合。
  瞬间局势扭转，从储君监国，代理朝政，就转为了东宫不可一日无主，储君不可一日无后……
  皇上自知，夜修寒铁了心不想此时继位，也无可奈何。总归，他也不可能真的看着孩子到时候作出“大义灭亲”之举。
  与其让他为难，倒不如，趁着自己这把老骨头未入土之前，将后事都料理干净，再将朝政利落的交到他手里。
  如此他也就能闭得上眼了。
  “皇后说的自有几分道理，倒是朕忽略了他的感受了。既然如此，皇后可是心中已有为他指婚人选？”皇上此言一出，大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不过这次，不是被吓得，而是激动的！
  这可是要给夜修寒选妃啊，无论正妃侧妃，只要能入主东宫，还怕日后新皇登基会后宫无位吗？
  “皇上真是说笑了，哪还用臣妾提什么指定人选，我傲鸢国千金济济，世家贵女更各个都是才貌双全，倒不如今日就借此良机，请诸位登台献艺，就权当是为中秋宫宴添了兴致，若当真能够借此促成了修寒和哪位千金的好事，更是喜上加喜了。皇上看如此可好？”
  “恩，甚好，那就按皇后所言，今日，朕也见识见识我傲鸢国贵女风范。”
  顾北茵从外面溜了一圈，在察觉到夜修寒身上的气息时，就捏了隐身决跟了过来。
  此刻就端坐在夜修寒应坐的位置上。眼看着皇上与皇后一唱一和的搭配，心下满是不屑与嗤笑，本就都是秃子头顶的虱子，明摆的事儿，还非要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也真是让他们煞费苦心了；更为难耐的还得是这些下边坐着的人，明明各个都是有备而来，却还要装出三分羞涩，七分沉稳的模样，还真是难为了她们……
  别人看不出老皇上的阴谋成算，顾北茵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什么退位让贤，说到底，他就是想借此机会给夜修寒安稳了储君的位份，又趁机将册立皇太孙妃的事摆在了明面。根本就是欲扬先抑，一本万利。
  看看，原本对夜修寒颇有微词的各方面之人，此刻都被这祖孙俩的一通红脸白脸大戏给唱蒙圈了吧，哪个还有功夫提出质疑的，别说现在时机不对，就是时机对了，那也不能提啊。
  这时候提出来，得罪的可就不单单是皇上和夜修寒两方的人了，而是所有家中有适龄婚配，有意争当皇太孙妃的所有人了……
  老皇上，这算盘打得秒啊！
  不多时，便见内侍总管手里捧着折子走了出来，只听他细声言道：“皇上和皇后娘娘，为给宫宴增添彩头，特请朝中贵女备上才艺献技，但凡参与者，皆有厚礼相赏，技拔头筹者，更有重赏。各位小姐，请吧。”
  “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尤其今日宫宴，还有无极国使团在场，更是扬我国威，彰显大国本色之际，众位小姐，就不要再谦虚推脱了。”內侍总管将场面话都说完，完全不提为皇太孙选妃一试，又洋洋洒洒念了近二三十个名字，才终将这书卷合了起来，就在众人以为结束之时，“小天师”三字突然响起，不由令顾北茵身形微顿，就连夜修寒的目色也微有变化。
  “怎么回事？”顾北茵恨不能翻个大的白眼，心下不禁迟疑，她怎会与臣女一同出现在要给皇长孙选妃的名单当中？到底是谁做了手脚？还是……
  然而未待她回神，皇上就道：“今日并非比试，便也不多做限制，即兴就好。”
  “是。”众人一声应承，便再内侍官的带领下前去准备。
  竟无一人质疑，顾北茵为何会出现在名单之中。
  其实也不是没人质疑，只不过比起质疑，她们斗更关注如何才能引起皇太孙殿下的注意，或者能引起皇上，皇后的注意，也行啊。
  就算选不上皇太孙妃，若能留个才女之名，日后婚嫁自然也不会低的……
  更何况，若是加入一位强敌，一众世家小姐还会忧心，可偏偏，这位小天师，她们之前都见了，不就是个身手好点的江湖术士，一个忠勇侯府请来伺候老夫人的侍随罢了。能掀起什么风浪？
  再说，她能够榜上有名，说不准，就是皇上和皇后知晓了她搭救小公主一事，给的赏赐，如此看来，一个登台献艺的机会就给她打发了的，日后也断不会与皇室再有什么牵连了。这恩，便也就算是还完了。
  如此一想，众人哪还会再多分半点心思给她。
  都恨不能赶紧梳妆打扮，在稍后的献技中一鸣惊人。
  就连处处与顾北茵作对的顾紫晴，此刻都只是稍有不忿，便就自顾自的去准备了。根本无暇其他。
  顾北茵自听闻名单中有自己，就闪身回到女眷位置，趁乱现身，此刻一行人中唯有她还端坐在原处未动，内侍官不禁出言问道：“小天师，怎么还不去准备？”
  顾北茵听闻内侍官问话，只回道：“我就一江湖术士，哪里……”
  “大人，小天师此言实在是过谦了呢，小天师不但身手不凡，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那舞技，饶是臣女都觉自愧不如，小天师的才情，绝非常人所能及。今日能有此良机，小天师，你倒也应该展现一二才是，也不枉费辜负了一片圣意……”顾紫晴原本要离开的步伐忽然停住，娇柔的声音响起，眉目间也扬起丝丝笑意。
  好似就是真诚的再为顾北茵说话，实则却是陷她与不义。
  若她没有才艺，便是欺君罔上，若有，那也怕是拿不出手的乡村野技，难登大雅，无论是哪种结果，她都不会好过。
  她不好过，那顾紫晴便就好过了。
  顾紫晴临行前，回眸别有深意的看了顾北茵一眼，眸底尽是嘲讽冷笑。
  “哦？倒不知小天师还有如此技艺。那更不要谦虚了……”
  内侍总管，乃是奉了小公主之命，前来亲自寻找这位小天师的；就连皇上和皇后娘娘也是点头允准了，让她同朝臣贵女一同登台献艺的。
  只可惜，他们以为这是给顾北茵的恩赏，可在顾北茵看来，却是麻烦……
  而她这个人最厌烦的，就是麻烦！
  只不过顾北茵比起麻烦更讨厌，有人暗中算计自己，还妄图想要拿她当跳板，这简直就是蹬鼻子上脸呐……
  啧，若是她真的才艺出众，必将抢了众臣女的风头遭人怀恨；如是技不如人，又中了顾紫晴的诡计，难逃她给自己扣上一顶恃宠而骄，抗旨不尊的帽子。倒是好成算。
  顾北茵此时完全没有骑虎难下的乖觉，只朝顾紫晴离开的身影挑衅道：“难得顾大小姐还有这份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放眼整个傲鸢国，若说朝臣贵女也分三六九等，那顾紫晴绝对是最上层的之一好吧？
  无论身份地位，还是自身条件，妥妥的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天师都是全方位碾压啊！
  她方才不过是自谦两句而已，怎么到了这顾北茵嘴里，就成了自愧不如了？
  众人只当，顾北茵是个头脑不灵光的，心下除了鄙夷，再无其他。
  就在这时，郑国公府的孙小姐郑芊雨却忽然出言帮衬道：“顾国公府的孙小姐，可是在上届宫宴上，就艺压群冠之人，小天师能得顾小姐称赞想来自是不差，只是顾小姐一句所谓自愧不如，倒才是太过谦虚了呢，这让其他人，还怎么活呀。”
  顾北茵打量眼前这个一身青衣，容貌有几分英气，正为自己说话的女孩一眼，只觉她倒也有几分对自己脾气，只领谢道：“多谢这位小姐仗义出言，只不过小姐你若因此为了我而无故得罪了小人，那就不好了。”
  顾紫晴同郑芊雨虽同为世家千金，但却是打小就出了名的气场不合。
  尤其是郑芊雨，她最看不上顾紫晴那副故作清高的模样，终日在府里都嚷着早晚有一天要给她那张虚伪的面皮扯下来。只不过同在京都贵圈，顾郑两家又是世交，从未在公开场合撕破过脸就是了。只私下不时针锋相对而已。
  岂料，今日还真就这么正面硬刚上了……
  “小天师多虑了。本小姐也不是特意为谁说话，只不过就是单纯的看不惯某些人的虚伪嘴脸而已。”郑芊雨双臂环胸，认真无比的坦诚说道。
  顾北茵闻言一笑，“那你还真是合我胃口。”
  那边，顾紫晴停下的脚步，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最后干脆负气甩袖而去。
  郑芊雨算什么！还不就是一个成天只会喊打喊杀，混在男人堆里的男人婆！浑身上下哪有一点世家名门千金该有的样子！
  如今竟然联合着那个小贱人落她面子，真是可恶！
  顾紫晴走到无人之地，面色阴沉的对身侧侍女耳语几句，便见那侍女目露寒光，低声应道：“是，奴婢明白。”
  “呵，小贱人，这可是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