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尽黄沙
作者:月小沂      更新:2021-06-22 18:30      字数:3611
  蜀道,陡削蜿蜒,险峻难行,但又因此,总有大量的游民涌去——逃难安全。好在蜀地有强大的经济做基础,又地广人稀,这些人去了大多都能安顿下来。因为车辆无法行走山道,所以进宝他们只好绕路走。那赶车的车夫技艺娴熟,又年轻壮实,做事十分沉稳。
  “耀祖,你说他一路都很顺畅?”布店里,那人问向耀祖。
  “是啊,”耀祖答道,“那陪行的人说,一路都没有见到跟踪,也没什么人去使绊子。”
  那人陷入了沉思。“怎么啦,海大哥?可是哪里不对?”耀祖问。
  两人对视了一会,耀祖大悟道:“车夫,是那个车夫!”
  果然,这天傍晚,当马车行过了蜀地边界后便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一锃亮刺眼的剑尖已对准了他。“山老爷,对不住了!”那马夫漠然道。
  “我也杀过很多的人,不会怪你!”进宝对他说,神色淡然。
  “在下会让你入土为安的。”那车夫言着,剑就刺了过来。进宝两眼一闭。接着,他听见“啊”了一声,睁眼看去发现那人肩膀竟中箭了,身体也被箭的力道震得后退。他急忙下了车来。在这当儿,,一行人已来到了他们面前。
  “山进宝,你没那么好死的。”那带头的一人说,“今天我等要将你碎尸万段!”
  进宝冷去,“我所杀之人,不是恶霸便是恶贼,都乃社稷之蛀虫。我当然知道会有今天,但绝不后悔。”
  “你说什么?”那人听后大怒,“可我们的家人一没杀人二没害人,你凭什么要夺了我们的财产。你可知没有钱财,我们在外寸步难行,一切都不作数了。”
  “是么?”进宝应他。“你敢说这些钱很干净么?那你且给我说说来路?”
  “干不干净与你何干?没有占你半分便宜!”那人叫道。
  “没错儿,是与我无关,可与我南方社稷有关!”进宝也怒。“如此巨额的钱财镖局不敢接吧,钱庄也不敢收吧?为什么呢?那是是因为这些都是民脂民膏。而国中金银大量外流最后受苦的都是我国中百姓。这难道不是害人么?”
  “你。。。。。。”那人语塞,无语还击。“好,你既要做圣人今儿便成全你!山进宝,你的死期到了!”
  进宝凛然。。。。。。接着,他倒下了。
  待他醒来时,看到的是身旁黑压压的人群,有老有小,锅碗瓢盆。
  “他醒了。”一个声音叫道。
  一农人汉子立即来到跟前。“先生,你可醒了!”他将进宝扶了坐起。
  “发生了什么事儿?”进宝问他。
  “你们遇到贼人了。除了您,其他人都死了。”那人答道。“我等路过这里,还正纳闷呢!”
  “哦,他们。。。。。。”进宝想问问他们怎么死的,但又觉得不妥。
  “我们也未知详细,没见着什么人。”那人答他,“您的车马还在,天快黑了,得快快赶路才行,前儿还远!”
  “多谢壮士。”进宝应道。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来,从中拿了一锭银子留下,然后将袋子递给那人。“劳烦壮士将他们葬了,若有结余,便算是在下的一点心意。”
  “这?”看那银袋沉重,那人碍面,又不想拒绝。“拿着吧!”进宝说,“蜀道上可没吃的,得备足了。况且你们也疲了,马也累了,需要休整。”
  那人被说中心思,便接了下来。“那好吧。多谢您了!”他说完便去叫了几个汉子将那些尸体收拾了。
  进宝赶着马车向前行去,跑了三四里后看到路边躺着一人,似是活着,他停车下去一看,竟是一个年轻人:身体瘦长,颜面菜色,薄弱弱的。
  “公子,公子!”他急忙给他喂了些水。那人醒了过来。想到前面那些流民,他想着此人应是被落下了。
  “大叔,我好饿,几天没吃东西了。”那年轻人道。
  “哦,有,有,等着。”进宝忙去车里取了一袋锅盔。
  “来,红糖馅的,正好解饿。”他将烧饼递给那人。年轻人一口气吃了三四个后才缓了过来。
  “孩子,你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呢?”进宝问他。
  “中原。我从中原来,今年刚满十八,正备着赶考金人就来了,逃出来的。”年轻人回答,“不知要去哪里,只好跟着大家走。”
  “哦,前面过了蜀道就是成都了。来,小伙子,拿着这个,去谋个生路吧。”进宝又掏出那锭银子。
  年轻人看着那银子,不接。“大叔,让我帮你赶车吧,我看您也不像赶车的人。我会赶车,还会写字,只是力气小些干不了重活,你供我饭就是了,不要工钱。”他说。“若今儿没遇到您,只怕再过两个时辰我就饿死了。”
  “可你还年轻,还有大好前途,做个家仆岂不可惜。”进宝说。
  “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只要有吃有住,哪都一样。大叔,您就让我跟着您吧!”他又哀求。
  进宝想了一下。“好吧,既如此你便跟我一阵吧,等你哪天你恢复了再走也不迟。”
  “好,多谢大叔!”年轻人立即下跪开来。
  “赶紧起来。”
  他果真能娴熟地驾驭车马,并在天黑前就到了一家客栈。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儿啊?”
  “老爷,我叫来和。”
  “来和。。。。。。为何叫这样的名字?”
  “我的家乡在金国边境,连年战乱苦不堪言,我的父母希望这种日子早些结束,和平快快到来,所以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哦,好,好!”
  北山书院里,两个孙儿看到进宝便“哇哇”大哭起来,他俩一个八岁,一个九岁,非常健康。“不走了,爷爷以后都不走了!”进宝拍着他们的小肩膀说,“以后要盯着你们俩做功读呢。”
  “爷爷,弟弟的学习可好了,夫子常夸奖他呢!”大一点的子辉对他说。
  “是吗?”他立即看向那小人,“嗯,不错!”
  “爷爷,以后哥哥要去武馆,我要学医,您得给我们请夫子。”那小个对他说。
  “好,学什么都好,只要你们喜欢,学有所成。”进宝答去,然后给他们介绍来和,“来,这是来叔,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人了,你们可要尊敬他。”
  “好。”孩子们应着。
  来和从未接触过药材,但他耐心好且聪明,做事认真,不多时便将药材店的经营程序熟谙了,收货,判断,归类,称重,合价,他什么都做得来;再加上进宝在外的业务交际,药材店不久就发展了起来。
  回来便忙着开店的事儿,进宝一直没时间去看成文,直到来和上了手,他才安心地去购置礼物。书礼的私塾原来一直由泽婉管着,后来成文回后她便放手了,所以成文现在已是校长。因为没装修过,那些房子旧得很快。
  北山自经济好后民风便崇文尚武,齐头并进,所以家长们束脩出的很是大方,让成文一家在这儿过得很好;且他早晚带两个班级得心应手,让孩子们基础扎实,一直很得好评。算着他休沐的时间,进宝便买了酒肉糕点差人送去。
  这日傍晚,他去到私塾门口看到成文的妻子正站在那儿。
  “嫂子这是?”他好奇问去。
  “进宝,看到你的车来我就等着,要跟你说几句话。”成文妻子答他道。“今儿我回家去,你就和成文好好喝一杯,他太烦闷了。”
  “嫂子何出此言?”进宝又问。
  成文妻子叹了口气, “我也说不上来。自从健一去世后成文就闷闷不乐,也不与人言说,这样下去我真怕他会出什么事儿。”
  “可是家里遇到不济?”
  “没有。你还是问他吧,拜托了!”
  “我知道了。”
  堂屋里,一个头发稀疏花白且胡子拉碴的老人正坐在桌前发呆,他深陷的脸庞让两颊形成了两个大窝,眼圈黑得似乎许久没睡过觉了。
  “。。。。。。成文?”进宝惊诧喊去。
  那人抬眼。“进宝,快坐。”他结束发呆,拿起酒壶往酒杯里注去。进宝眼睛看着他,手弄了凳子给屁股坐下。
  “你。。。。。。可是生病了?”他关切问去。
  “没。”那人回答。同窗时候的成文稳重平和,处事得体,算是班级里的头儿。而今。。。。。。进宝一边与他对饮,一边心里想着。两人饮了几杯后,他试探着慰去:“成文,官场混杂不算好呆,且健一的身子这几年也一直不好,你看开些。”
  那人闻言看向他,眼神微和。“进宝,在这儿我很满足。”他应。
  “那到底咋把自己弄成这样呢?”进宝语气责怪。
  “心里不舒爽而已。”成文自个饮了一杯,喉咙里发出“咕”的一声,似乎那酒的辣苦正合他此时的心情。“进宝,以前我一直自认学富五车,行云官场绰绰有余,可到了那个圈子后我才知道,我既没能力做濯濯青莲,也没法去同流合污。很多时候明明知道别人的做法不对,却又没能力去反驳,去改变。那种行尸走肉、随波逐流的生活让挣扎痛苦,却又不知何去何从?后来见到书礼他跟我说:‘看淡名利吧,成文,结束这种生活,回北山去,你会有用武之地的。’所以我就以病辞官,回来了。
  “书礼说的没错啊。”进宝应道。“当年伯父亡在金国,后被朝廷封为良臣,你的后代也算生活无忧,那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呢?难不成你现在又后悔了?”
  “没。”成文又低下头去。“进宝,有些感受。。。。。。我没法说出来。”
  进宝本不想言得太多,但现在为了打开成文的心结他必须换一个人了,于是他道:“你既已不再留恋官场,那必定是在质疑一个现实:书礼,世宽,健一,高家,以及天下所有这样的人,他们的努力有何意义?对吗?”
  “你。。。。。。”成文惊讶地抬起头来:这可是当年班里学习最差的男孩了!
  “有意义的。”进宝笑道。“皇上此次北伐败后,中原土地又流走了一些,他便也醒悟了。所以他整顿军事,启用良才,为岳飞平反,安抚民心,这些都是进步。最近听说他又发出暗诏,遍寻天下高人改良武器。所以无论何人何事儿,一时错了不要紧,只要改变,往好的方向改变就是进步。”
  “。。。。。。进宝,你为何知道这些?”
  进宝苦笑,“别忘了,在回北山之前我已在外面流浪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