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太医，你这是何故？”
  皇甫泽熙见杜太医一直这样敲菲儿的膝关节这边，语气不悦的说道。仿佛杜太医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要治他罪似的。
  “阿泽没关系，我想杜太医应该是在测试我的膝跳反射。”凌菲见阿泽隐隐有发怒的迹象，所以不等杜太医开口，便帮忙解释说道。
  “何为这个膝什么射？”
  “‘膝跳反射’，膝盖的‘膝’，跳跃的‘跳’，反应的‘反’，射箭的‘射’……”
  “哦，那何为膝跳反射？”皇甫泽熙有些拗口的跟着念道。
  “这个怎么说呢？就是当你两腿自然放松下垂时，叩击膝盖下方韧带，会引起股四头肌收缩，使小腿作出急速前踢的动作，这一瞬间的反应便称之为‘膝跳反射’。”
  皇甫泽熙虽然对菲儿说的那些新鲜词汇有些陌生，但大致还是听明白了。随后像是要验证这一说法般，便也坐到床沿边上试着敲自己膝盖下方的相应位置，果然两边腿都会及时自动作出前踢反应。
  “那如若没有这个膝跳反射，又当如何？”皇甫泽熙再次说到这词时，明显比之前那生硬的感觉要好很多。
  “膝跳反射是非条件反射的一种，是与生俱来，不需要通过大脑思考身体便能瞬间作出的一种本能反应。就像手指被扎伤会立马缩回、眼睛看东西久了会不自觉眨眼一样……但假如膝跳反射变弱或消失，则说明腿上某些器官发生病变。如：骨关节病、传入/传出神经损伤、又或者是脑/脊髓急性损伤致使低级反射中枢受到影响……杜太医，我说的对吗？”
  其实凌菲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以前读书时生物课上有教过。但也只是知道基本的理论知识，对于这些具体病症的轻重程度和具体影响并不清楚。毕竟她再聪明，也只限于自己所熟悉的事物，那些非专业领域的东西也只是稍了解一些皮毛而已。
  杜太医听到三皇妃这一系列分析，还有那些闻所未闻的陌生词汇，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过虽然三皇妃表达方式比较奇特，但毕竟是医者，很快就融会贯通了。
  “娘娘所言极是，没想到娘娘竟然还懂医术。”
  “哪里，其实我就是以前听老师提过一些皮毛，如今到了杜太医面前，倒有些搬门弄虎之嫌了。”
  “娘娘过谦了，不过据目前娘娘的症状来看，有点像是中了一种卑职曾听闻过的名为‘冰魄无影针’的寒毒。”
  “中毒？那还有救吗？”凌菲听后，有些吃惊。好像以前看宫廷古装剧时，听过最多的对付敌人的手段，便是下毒。甚至许多人直到毒发身亡，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何地中的毒。
  “回娘娘，此寒毒本身并不存在任何毒素，乃一股霸道异常的寒气，所以并不会致命。只不过一旦进入身体，寒气便会逐步侵蚀人体奇经八脉、五脏六腑，使之呈现麻痹或无力感。待七七四十九天寒气游遍全身，患者便再无法动弹，形同活死人一般。只是制作此冰魄无影针的材料世间难寻，加上其制作方法早已失传多年。即便研制成功，存放条件也异常苛刻。一旦暴露于人前，不消片刻便会化为云烟，这‘冰魄无影针’之名便是由此而来。故此卑职目前也不敢妄下定论。”杜太医徐徐说道。
  其实这‘冰魄无影针’他也是早些年无意间听一个江湖中人提到过，当时由于觉得很是新奇，还为此翻查过不少医书典籍想多了解下这种毒针，却一无所获，所以对此印象比较深。原本他还以为是那人酒后胡言乱语，便未再当真。不曾想，今日三皇妃的病症竟和昔日听到的这种冰魄无影针如出一辙，才会有所猜测。
  “那何时能确诊？若真是中此寒毒，又有何解救之策？”
  “请三皇子恕罪，‘冰魄无影针’世间罕见，就连医书也不曾记载，所以卑职也不知其解法。不过据卑职所闻，中此寒毒者，初时会有灼寒交迫之感，之后寒气会由患处向周边扩散让身体变得麻痹无力。而且其最明显的症状，便是患者每逢病发之际，便会时如浴火焚身、时如寒冰裹体。目前从娘娘脉象看来情况尚不明朗，为免误诊，所以卑职建议可先观察一些时日再看。”
  杜太医一脸惶恐的应道，想到这个三皇子对三皇妃如此看中，不免也为自己这番回答捏了一把冷汗。
  凌菲虽然不懂医术，但毕竟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虽然杜太医嘴上说未确定，但以自己目前症状和杜太医那凝重的神色来看，无疑便是中了冰魄无影针。估计他是知道自己解不了这寒毒，又担心阿泽治他罪，所以才故意有所保留吧。
  思及此，凌菲不由觉得晴天霹雳，目光也随之变得呆滞。
  “意思是我会渐渐变成一个脚不能走，手不能抬，却又意识清晰的废人，是吗？”
  “娘娘……恕卑职无能……卑职暂时也不……”
  “知道自己无能还不赶紧滚回去想办法！”
  连凌菲都能想到的事，皇甫泽熙是何等聪明之人，又岂会不知。未免杜太医再说出什么拙劣的话让菲儿更加难受，连忙打断道。
  凌菲无暇顾及周遭的一切，脑子里全是自己即将变成‘活死人’这一事实。
  她原以为皇后只是想借机让她受一点皮肉之苦、以为只要自己忍过一时撑到回景阳宫，一切苦难都会过去……却没想到，等待她的却是‘活死人’这样的命运。
  都说杀人不过诛心，这皇后究竟是有多恨自己，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这么狠的办法来对付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
  凌菲试着驱动自己的双腿站了起来，那种麻麻的无力感越加明显了，这还是‘活死人’初期。她试着往前走了两步，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但如今做起来显得那样的笨重。而也许明天、或是后天、又或是大后天，她可能连这样笨拙的行走都做不到。
  虽然她对杜太医说的什么‘冰魄无影针’不了解，但她知道‘活死人’是代表什么。就像现代那些植物人一样，虽然他/她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会说话，但生命体征是正常的，也许连听力脑力这些也是正常，只是他们不会说也没法正常表达。
  而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也将变得和那些植物人一样。无论是快乐还是忧伤亦或是愤怒，什么事都做不了，什么话都说不出，在无边的孤独与绝望中受尽煎熬，直至死亡的那一天。
  她再也无法在音乐的伴奏下轻舞飞扬、无法触碰自己喜爱的食物、无法与心爱的男人纵情山水、漫步夕阳下……
  皇甫泽熙见菲儿突然站起来，慢慢往外挪动脚步，看着她濒于绝望的神色，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呵……‘活死人’……呵呵……呵呵呵呵……我是活死人……呵哈哈哈哈……”
  凌菲突然发出一声怪笑，随后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然后笑着笑着，眼中的泪水也随之倾泻而下。由于情绪太过激动，她脚下一个不稳便往前摔去。电光火石之间，皇甫泽熙及时将她抱住。
  “菲儿，你不要这样，无论是何疑难杂症，我都会寻遍天下名医为你医治。”
  “对，医治……阿泽，那个……你帮帮我……我……我跳舞可好看了，你见过的。只要你治好我，我就能经常跳舞给你看了；我还会下厨，你还没吃过我煮的东西对不对。等我好了，我天天亲自给你下厨做好吃的；我还会服装设计，我以前的梦想就是当一名服装设计师，成立自己的服装品牌。等我好了，到时我每年都给你私人定制几套古风与现代相结合的服装，你穿上一定很好看……我还会……我还会……对了，我还知道很多你们古人不懂的知识，将来一定能帮到你……我真的很有用的；而且我饭量小，很好养活的……你信我，只要你治好我，我以后都听你的，也会控制好自己脾气不惹你生气……真的……你相信我……我还那么年轻，我不想做活死人，我不要躺在那等死……求你救救我……”
  凌菲哭得声泪俱下，嘴边语无伦次的说着，俩手也紧紧拽住皇甫泽熙的胳膊。好几次更是欲跪下相求，最终都被皇甫泽熙拦下。
  “菲儿你冷静点，我会救你，无论任何时候，即便你什么都不做，我都不会弃你于不顾。所以你先冷静下来先，我们一起想办法。”
  皇甫泽熙第一次见菲儿这个样子，那样的惶惶不安。他原本想问清楚她中毒是怎么回事，是何人所为。可见她此刻这样，他实在顾不上那么多，只能先设法稳住她的情绪。
  凌菲听到他的话，呆呆的望向眼前的男人，眼中的泪水还未褪去，虽然视线有些朦胧，但她仍看清了他此时说话时，神情是那样的真挚和坚定。让她几尽崩溃的心，总算得到一些安慰。
  “阿泽，呜……呜……我好怕……”凌菲靠在他怀中呜咽，哭得一抽一抽的，像个迷失在无边恐惧中的小女孩。
  皇甫泽熙静静抱着怀中的小人儿，一边轻抚着她的头发，一边柔声哄道。虽然他舍不得见她流泪，但遇到这种事，适当的流泪能排解不好的情绪，也算是好事。
  “嗯，菲儿乖，不怕，有我在，会好起来的！”
  过了好半天，凌菲才在男人的安抚下，渐渐停止了哭泣。
  “可算是停下来了，再哭下去，我这上好的袍子都要被你那眼泪鼻涕给毁了。”
  凌菲听他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所靠那胸口上的衣料果真湿了一大片，而且上面还明显沾着些粘糊糊的透明液体，不用说相信大家也懂是什么了。于是也不知是羞，亦或是嫌弃，她一把将男人给推开。
  “你讨厌……”
  而皇甫泽熙自然是不会如她愿，转瞬间便又将她拉回，右手将那小脑袋按入怀中。
  凌菲眼见自己脸就要沾上那些鼻涕，连忙挣扎道。
  “别，那里脏……”
  “坏东西，你敢嫌弃，你自己说，刚是谁弄脏的？嗯~”
  皇甫泽熙故作生气的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只是那含笑的眼神以及最后那个语气上挑的‘嗯~’，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一点威胁性。
  “你还说，不许再说这事……”
  凌菲见他又提到这件糗事，嘴巴轻嘟着，一脸嗔怪的瞪着眼前的男子，嫩白的小手也适时将那张讨人厌的嘴给捂住。由于才哭过不久，所以她说话时稍带了点鼻音，不过听在耳中却别有一番韵味。而那双灵动的眼眸经过泪水的洗涤后也更加的明亮动人，看得皇甫泽熙越发怜爱得紧。
  “好……好……我不说……不过下次如果你想堵住我嘴，最好用这里……”
  凌菲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便突然低头亲了下自己的嘴唇。直到现在那脸上仍还挂着得逞的坏笑，气得她连忙握着毫无杀伤力的小粉拳捶向他胸口。
  “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