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您马上要去开会了，我们还要继续等吗？”领路人又捏了一只信鸽进去，这已经是他捏碎的第十三只信鸽了。虽然这东西杂货商店就可以买，不值钱，但这样下去有没有意义嘛？里面的人分明是不想见老大。啧啧，真是，什么时候见过老大被人送了闭门羹不算，还要这样三催四请的继续求见啊。
  君兰玺望着眼前毫无特色的石堆，仿佛能从中看出花来。
  直到听见下属提到开会的问题，他才回神，先就笑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
  语气中似有无奈，有带一点纵容的宠溺。“这个丫头，她居然……”话说到一半，又是摇头。他没有继续和下属聊她的问题，只在心里暗叹，外面打电话她不接，一个月之约眼看就要过去了，他今日得空，特意到游戏里来找她，却万万没想到她干脆就守在门口堵着他，就是不见。
  这样无礼又绝情，他真有点意外，之前的她，虽不懂世故人情，但还不至于到如此不近人情的地步，他也自问和她上次在学校分手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是愉快的，并未有犯她忌讳的地方。那就不是他的原因，到底因为什么不见？小丫头心情不好吗。
  “走吧。”
  “走了？不递鸽子了？”见他终于发话要走，属下倒是有些怀疑，不敢相信的样子。
  君兰玺给他一个建议，“不然我去开会，你继续在这儿递鸽子？”
  “啊哈哈，不了不了老大，我当然是跟你走。”老大生气的样子怪可怕的，笑面虎，玉面罗刹啊。就算现实里不会被杀，不过听说有不听话的人在游戏里会被他用满清十大酷刑惩罚。哦，他不要得罪老大。
  属下最后偷偷看了身后的石堆一眼，这到底谁？这样得罪老大还ok吗？
  实际上，信鸽递到第七封的时候，伊悠然就下了游戏。
  时间是下午三点，她在云端。
  这一个月都在云端住着，只有这里，无人打扰。
  她醒时，一楼执事的房间，方是也适时睁开了眼。
  这一个月，两人都在游戏中，除了喝水与少量的水果，几乎没有正式的用餐。
  这样下去，虽然营养液可以让身体状态良好，但人大概会得厌食症吧？再也吃不下任何食物？
  其实他看露法小姐，已经有了不算轻微的厌食症状。
  摇摇头暂压下担忧，方是去厨房洗了一盘葡萄。正准备端着上楼，却见他未来的主人已经走下楼，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他将葡萄安置在沙发上，对她点头，“露法小姐。”
  “嗯。”伊悠然轻轻一声，没再回应。电视被打开，她选了一个比较有名的仙侠剧。
  然后低头，像他曾经惊叹过的那样，开始吃葡萄。
  方是才觉自己暗松了一口气，她还愿意吃葡萄，真是让人安心不少。
  方是跨了两步，在她身侧位置站定，“露法小姐，在下按照您上次的指示，决定了真灵和生灵的位置归属，如今一个月过去，在下对真灵很是得心应手，只不过生灵那边却出现了一个问题。”
  问题问出，伊悠然将目光从屏幕移到他脸上，看了一眼。
  方是懂这一眼是在说“什么”，立刻笑着答，“他抢了在下的身份，将在下排除在外，还………说在下是只孤魂野鬼。”
  “你说什么？”银匙落在水晶盘中，发出叮的一声。
  方是朝那水晶盘扫了一眼，镜片后的目光立即又转回眼前的女孩，若他没有看错，她似乎一瞬间是在愤怒？
  这一怒，令他想起海岸山崖上怒放的花，与高高飙起的水浪只隔一线，却就是那一线，因为无法触及，令人生出敬畏。
  方是摇头甩去脑海中的画面，回到眼前的现实，他将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女孩听完重拾银匙，却只是动手在划着，并没有吃，沉默了一会儿，忽而问他，“你叫什么？”
  方是用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游戏，“在下生灵是溟光一族的冰九，他如今已是溟光王室第二顺位继承人。”
  “你呢？”
  女孩用着飘忽的语气问他“你呢”，不知道的人听见恐怕会认为这一问很是亲昵。
  方是想到的却有很多。连同之前她生怒的原因。
  她会说“你呢”，是看出他自己已将那位生灵排除在他之外，只认可了真灵才是他接受的游戏角色。
  而她听到他说孤魂野鬼，是否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触？若是没有猜错，游戏里，她的真灵与生灵的境遇应与他差不多。
  只是，真的只是游戏里吗？
  她更多的感触，是否来自现实？
  若真是如此，孤魂野鬼，他真是说了刀刃般的四个字啊。
  “对不起，露法小姐。”
  “为何道歉？”
  女孩莫名的语气惊醒了执事，恢复镇定的笑容，他语露惭愧，“在下玩个游戏，水平欠佳，让露法小姐担心了。”
  女孩唇角微压，无声笑了一下。
  她目光落回电视剧情，停了片刻才道，“魔醒不是一般的游戏，它可以说是另一个现实。你在其中的游戏水平，等同于你现实中的能力。”
  方是听完，低头抿唇。暗中压下一缕笑意。他………这是被训了？
  他被露法小姐教训了一顿。
  被训了，笑意却是居然压不住。
  还好女孩看着电视，并没有看他。
  方是往她身后更退了一点，若非有沙发阻隔，他应该站到沙发后面去。
  “咳咳！”不敢让笑容露在脸上，他在无法控制面部表情的最后一刻握拳按在唇上咳嗽两句，总算按压下来，语气还算清平，态度良好的认错，“是，在下日后一定严格要求，加强自身能力修养。”
  伊悠然握着银匙的手一顿，她刚刚说了什么？为何要对他说这些？
  女孩闭了下眼睛，空着的左手微动，方是注意到她本是要抬起，却在将动未动的那一刻，改为在茶几面上敲击。无声的，有如在弹奏什么。
  方是直觉认为她刚才是打算挥手让他离开。但为何又制止了自己，他却无法理解。若她真如此做了，他定是不好再纠缠的。
  本以为，意识到刚刚对他多说了几句，女孩是在懊恼，不会继续和他多聊，让他走是对的。按照她过去的反应。
  但是现在，方是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露法小姐，在下应该怎么做呢？”他小心翼翼的将话题扯回游戏。
  伊悠然思绪静了静，也跟着他将念头转回游戏。“你想要拿回自己的身份？”
  “露法小姐认为在下不应该想着拿回来吗？”
  “这是你的事。”伊悠然看他一眼。
  方是对上她的视线而笑，“在下认为他夺走身份之后言语无礼态度可恶，所以在下想要拿回身份。”
  “那你就努力修炼真灵，实力足够强，自然可以拿回。”
  女孩今日和他说的话，加起来比这两年还要多些，应该是好事，方是却不知该不该高兴。
  因为是在她连续消沉一个月的档口，在她一个月中连一次温热的食物都不肯入口的现在，除了游戏她什么都不肯做，不再像过去那样总是含着淡淡微笑，即使少言寡语，也让人感觉，她应该是自在平和的，而现在，女孩偶尔展露的笑意，都令人感觉到阴霾，仿佛可以窥见一角，她心底正汹涌的狂风暴雨。
  方是不敢再放肆试探，低眉敛眸，应了一声是。
  客厅里陷入沉默。
  直到电视的背景乐一变，切入了一条新闻。
  “………当红影星萧琮今日下午发生车祸，送至医院抢救一小时后不幸身亡……”
  画面最后是将医院围得水泄不通的年轻男女，各个神色激动，夹杂着疯狂的尖叫嘶喊。
  此刻，这样数万粉丝陷入疯狂的场景，也落在一双缠绕着绷带的琥珀色双眼中。
  他就站在医院对面的二楼，身边陪着一个满身的黑，像要把黑夜刻进骨子里的……女人。
  这女人开口，说出的却是醇厚的男人嗓音，“好好看看吧，你已经死了。”
  “从此刻起，萧琮这个人在世上消失。”
  女人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甚至还涂着豆蔻指甲，“放心吧，一年之后，你只需要再死一次，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生活。”
  脸上缠满绷带的男子吐出一句叹息，似乎是笑了笑，语气有种无所谓的乐观态度，“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问。”
  “男主角多少岁？”
  做女子打扮的男人先是略愣了愣，随后明白了他的意思，报数字的时候略有迟疑，“……二十一。额，不过，有一点你要知道，在……女主的心里，他大概一直是十九岁的样子。”
  “明白了。这年纪不太好办啊，我这个身体可是已经快三十四岁了。”纱布男子又叹了一句，有点可惜的样子。
  “没人关心你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年纪。”女人用着男音不客气的给了他一句。
  “明白！”纱布男子大力点头，非常敬业地表示自己理解得很明朗，“也就是说，这部戏不用我脱衣服，对吧？”
  “准确的说，”女人靠近，在他耳边恶作剧般地吹了一口气，“你跟谁面前脱衣服都可以，但是……”
  “但是女主角不行，对吧？”
  “不错，不愧是出道这么久的著名演员，对戏的理解就是比我们这些外行人来的迅速和深刻。”
  你还是外行人？那我这个内行跟你一比，简直是还未入行。
  纱布男隐下一句讽刺，暗中扯了扯嘴角。
  女人走到茶几边捡了一份文件递给他，“你的纱布很快就可以拆了，这几天好好看看剧本。”
  他依言将“剧本”接过，打开。
  女人留下一句话，开门扭着腰，姿态万千的离去。
  “下个月初一，正式进组。”
  不到一分钟的新闻很快结束，画面回到她之前在看的电视剧。
  萧琮……
  “在下记得，露法小姐曾看过几部他主演的电视剧。其中有一部关于人鱼公主的，他所扮演的黑骑士令人印象深刻。”
  ……【海的女儿】。
  后来还有一部，同系列童话的真人改编电影【藏在纽扣里的心上人】，原作是《拇指姑娘》，他饰演的部落少主，狼族战士，也令人记忆深刻。
  ………是个不错的演员。
  “可惜了，生命无常。”方是道。
  这一句，仿佛回音，落在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