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一行人大多戴了面具，可身上或高贵、或优雅、或凛然的出色气质，还是让行人频频侧目。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自动避让，是我们周围留出两米左右的真空范围。
  我身边这些人都是极其出色的人物，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氛围，倒也不觉得别扭。唯独爹爹，在我旁边却没了侯爷的威风，反倒成了个担心自家宝贝女儿被冒犯的护短老爸，一双眼睛愣是被他瞪成虎目，雷达一般扫射遇到的各式行人，让我好笑之余又觉得格外温暖。
  转过眼，身边各色叫卖声不绝于耳：小饰品、胭脂水粉、木雕摆件、各色器皿……
  “瞧一瞧看一看啦！我家的胭脂水粉可是别家没有的，大姑娘小媳妇没有不爱的，颜色多样用料讲究，绝对让你的脸色赛过三月的桃花，相好的明天就下聘，小郎君夜夜留宿啊……”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我家的首饰只此一家啦，祥福大街上的百年老字号，祖传的手艺，没有重样的，戴出去绝对不会跟别人撞上，让您在各种聚会上独领风骚，收获无数羡慕的眼光！快来买快来看啦……”
  ……
  听着这跟现代极度类似的吆喝叫卖声，我唇边勾出一抹弧度，身上“闲人莫近”的气息也收敛了起来，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真真正正出来逛街的富家小姐——就是这阵仗有点大。
  走了几步，身边就是那个吆喝得很欢的饰品摊子，貌似是祥福大街上的什么百年老号。我一时兴起，在他摊子前停下脚步。
  “呦，小姐可有看好的物件儿？小的给您算便宜点儿。”看摊儿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哥，眉毛鼻子嘴巴也不算多出色，唯独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格外有精气神儿。字正腔圆的儿化音，让我恍忽以为自己到了四九城。
  “小哥，可有好看的玉簪？”我带着微笑问道。
  “小姐您可算来着了，我家的簪子可是顶好的。老匠人精雕细刻，绝对没有重样的。可是小的这摊子人来人往的，不敢摆那金贵东西，劳您驾亲自到店里去看如何？您放心，绝对不掺假。”小伙子躬身陪笑，恭敬却不卑微，让我很是喜欢。
  “去看看也无不可。不过我这夜市还没逛，等我逛了再去吧。”我笑道。
  “成，您啥时候有空去看都成。不过小的听说今日有拍卖会，我们东家也摆了几个物件儿参加。小姐若是有兴趣，不妨早些去店里看看。说实话，若是赶上拍卖，那价格可就不好说了。”小伙子一边说着，手上也没闲着，快速整理着摊上被弄乱的东西。看他反应快速手脚灵活，对待客人的态度也是不卑不亢，确实是个很好的销售。
  我见猎心喜，冒出了一个挖墙脚的念头。
  “玉器我想买，拍卖会我也想去见识见识。不过初到贵宝地两眼一抹黑，不如请小哥做个向导如何？工钱不会少你的。”
  “这个……”小哥迟疑了一下，用商量的口吻道，“小姐不嫌弃，那是小人的荣幸。只是这摊子不能不管。您看这样如何，劳您驾在这等小的一会，小的回店里喊人过来看摊儿，然后再陪您四处逛逛。”
  “不怕我们卷了你的摊子？”旁边的苍冥看着好笑，忍不住插嘴逗弄。
  “小的看诸位气质高华，绝不是那等人，小人信得过。”说完，又搓了搓衣角，不确定地道，“若真是如此，就怪小的识人不清。”
  我回头嗔了苍冥一眼，笑道：“你只管去吧，我们在旁边馄饨摊子等你就是。”
  “哎，多谢小姐。那小姐和诸位稍等，小的去去就来。”说完，摊子也不管了，撒开两条腿一会就钻进人群中没了踪影。
  回头给轻尘使了个眼色，轻尘点头，瞬间也不见了影子。
  我挽着爹爹的手臂到旁边馄饨摊坐下，扬声叫老板上几碗馄饨。
  “主子是看上这小子了？”夜冥一边摆碗筷，一边笑道。
  “那小崽子是个机灵的，要是能放到店里，绝对是个不错的助手。”我拿着夜冥从空间里取出的茶壶给爹爹斟了茶，微笑的脸上带着几分慎重，“那小子有带动节奏的本事，能让人情不自禁跟着他的思路走，训好了可是个套话的高手。在这摆摊儿卖饰品可真是屈才了。”
  夜冥神色一凛，谈笑间也多了几分沉思。
  爹爹却是个心大的，只管跟着我，对我的言行不置一词，这会儿正呼噜呼噜地吃着馄饨，一边擦汗一边大呼好吃。
  不过小半个时辰，那小伙子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气喘吁吁的男子。
  “让小姐久等了。”喘匀了气，小哥笑着赔罪，“诸位可是吃好了？”
  “不急，你也坐下来吃一碗。”我招呼老板再下两碗馄饨，“你坐下，咱们聊聊。”
  小哥迟疑半晌，有些拘谨地坐下：“小姐要问什么？”
  “你家掌柜的同意？”一般来说，没有哪家老板愿意自己手下的员工给别人干活，自己却捞不到一点好处的。小伙子回来时，脸上带着微不可见的阴郁，想必也是被刁难了。
  “小的……”小哥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似在斟酌什么。过了半天，好似决定了什么，脸上阴郁中带着决然，“小的名叫王春生，娘亲说是立春那天生的。小的本是【开阳帝国】人士，家中原本是做玉器生意的。谁料三年前运送石料的路上遭遇的劫匪，只有小的活了下来。小的辗转回到家中，宅院已被别家霸占。小的孤身一人，只好投奔【摇光帝国】的表舅，在他家帮工换取日常所需。谁料去年被小的无意中发现，原来遭遇劫匪竟然是表舅的手笔，只是苦于表舅身在摇光颇有势力，眼看复仇无望，正巧遇到小姐。小的私心想着，能不能借小姐的势力复仇之后远遁他国，即使送命也在所不惜。”说完，“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
  又是【开阳帝国】。
  若说收留姬昊然让我头大，那么，面前的王春生则让我对【开阳帝国】有了慎重的考量。
  大陆之上唯一一个依旧女子掌权的国家，神秘中透着几分诡异。接连遇到关于开阳的事，让我不得不审慎对待。一个姬氏，一个王氏，让我对这个神秘的国度有了更深的认识。看似两个毫无关系的家族，竟然能遭灭门之祸，遗孤又好巧不巧的被我遇上，让我不得不防。
  “夜，派人去查。事无巨细皆要上报。”我冷声下令。
  “属下遵命！”夜冥知道我的心思，答应一声立刻退了出去，转到街角一个纵身，便跃上房顶，瞬间消失无踪。
  “复仇的事也不急于一时，待大赛过后我刚好有事要去开阳，到时顺便把你的事办了也不迟。”
  跪在地上的王春生已经傻了。
  “怎么？我们主子帮你复仇，你难道不用表示一下？”见王春生一脸呆傻的蠢萌样子与方才一脸精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苍冥又忍不住开口逗弄。
  “这个……不是，小的……”王春生一番颠三倒四，忽然就对着我开始磕头，“多谢小姐，小的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小姐的大恩大德……小的啥都不会，但是为小姐鞍前马后还是可以的……小的要是有反心，小姐就把小的碾碎了当花肥……”
  “住口，主子用膳呢！你看你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得坏了主子的胃口！”一旁看戏的砚儿喝道。
  本来主子身边的事轮不到他来插手，一般都是云主子和夜主子苍主子一手包办，他也就是打打下手。今日主子带大家出来游玩，本来自己打算当个小透明不往跟前凑，没想到这小子说话越来越乱套，便忍不住喝止。
  我却笑了，抬手招了砚儿到跟前，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呦，我家砚儿不当小透明了？”
  “主子说笑了。”砚儿的脸顿时红了，刚才训人的气势踪迹皆无，又变成了我面前一贯乖巧容易害羞的小兔子，“我……他……”被我逗弄得都结巴了。
  刚刚有些阴沉的心情这会儿好了许多，我牵着砚儿柔嫩的小手起身吩咐：“轻尘，带着春生吃了东西尽快赶上。我先到前头去看看。”说完，和砚儿扶起吃饱喝足的爹爹，往拍卖会场走去。
  夜市虽然热闹，但毕竟都是老百姓常用的东西，对我来说真心没什么用。【璇玑阁】众人日常训练的消耗品自有夜冥等人在操心，我是不会过问的。来逛夜市纯粹闲极无聊，买东西也是兴之所至。
  一路闲逛，看到什么有趣的就买了，也不管东西好坏，看得爹爹在一旁欲言又止。又觉得我乱花钱，又怕扫我的兴，又觉得堂堂侯府嫡女花点小钱没关系自己养得起自家宝贝女儿，怎么说也是一阁之主这点钱还是有的……在一旁各种纠结，看得我心下暗笑。
  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祥福大街上的那家玉器店，灵玉斋。
  灵玉，好嚣张的称呼。
  抬眼望店内看了一圈，只见人头攒动，端的是一番热闹景象。正对大门的一个博古架上摆着各式精美的玉器，有不少都带着淡淡的灵气，倒也不污“灵”之一字。不过这灵气含量寡淡，对普通人来说顶多强身健体，对修炼者来说就完全没用了。
  难怪一屋子都是灵力低下或者毫无灵力的人。
  门口，一个中年男子正翘首以待，一见王春生，忙不迭上前问道：“你说的大客可来了？”
  “来了来了，就是这位小姐和她的家人。”说着，忙将我和爹爹引到前面，“这是外地来的老爷和小姐，小的瞧着气质出众，准保是贵族。小姐说要看看咱家的货，掌柜的可不能拿差的应付。”
  原来这位就是灵玉斋的掌柜李万安，是王春生表舅家的家生奴才，因为得族长看中赐了李姓。王春生的表舅则是【摇光帝国】世家大族李家嫡系，族长李鼎峰的嫡长子，李世勋。
  “你小子的眼光我还信不过么？”李万安哈哈一笑，这边马上对我格外殷勤，“老爷小姐光临敝店，真是让小店蓬壁生辉啊！来来来，快请进。”
  我却皱了皱眉：“爹爹，太吵闹了，咱们换一家吧。”
  “你做主就好，爹爹只负责结账。”爹爹知道我又要使坏，也不多说，只尽职尽责地担任我坚实的后盾。
  云峥几人虽然戴着面具，却仍然看得出容貌出色气度不凡。即便如此，也是一副唯我马首是瞻的态度。
  李万安有些不安，连忙道：“哎呀，是小的错了，小姐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这蠢物计较。小店后面有厢房，干净又安静，老爷和小姐走了这许久想必也累了，不如移步到后院休憩片刻，待小的奉上茶点。”
  “本小姐要去拍卖会见识见识，你这破店能有什么好东西？”
  “有的有的。”李万安一看有门，连忙接道，“小店碰巧弄到几件不错的玉器，东家打算放到拍卖会的。小的可以先拿出来，看看与小姐是否有缘。”李万安一边说，一边把我们往后院引。
  玉器不宜强买强卖，通常讲究个缘法。都说玉养人。大到玉雕摆件，小到玉簪玉坠，都是有讲究的，最起码要合眼缘。李万安这么说，虽然也是留客，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能拍卖的必定是好东西。不过要是卖给我，你们不就亏了？”我一副纠结姿态，却也跟着他往后院走去。
  “不会不会。”李万安摆手笑道，“虽说我李家是做生意的，但大家都知道，玉有灵，护主养人。做得生意又能让买主得到灵物，一举两得的好事，赚得少也是值得的。再说了，小店都是回头客居多，也是存了让人给小店介绍客人的心思。”
  “这么简单？”我挑眉问道。
  “呃……”见一行人已经落座，李万安一脸纠结又道，“小姐是行家，小的就实话实说了。其实小的认为，参加拍卖会不过是个噱头，没什么实际的好处。虽然通过拍卖会能出名，但后面给拍卖会的佣金也不少，算下来也赚不了几个钱。况且，真正修炼者哪会看上小店这点东西。”
  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谦逊还敢自曝其短，又介绍了玉的好处，最后的话简直是推心置腹了。买主看到东西不管出于什么心态，或多或少都会掏腰包。至于东西价值几何，也就看掌柜的如何介绍了。
  南京到北京，买家没卖家精。这销售手腕真是绝了。即便到了现代，优秀的销售也不过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