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锦畔泥，齐眉心里有了一点儿不一样的感觉。
  上次在这里的时候，她和苏寂推心置腹，互相信任互相依赖，甚至一起经历了生死。锦畔泥对于齐眉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地方。
  再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偷偷跟着方未忧来锦畔泥，一路上自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在城门一里处被方未忧揪了出来，把她带进了暗道里。试想如果她不知道那条暗道，当初屠城时，兴许又会是另一副局面。
  原来，都是宿命。
  换了一副面孔，齐眉自称是邢白旧友，此番路过特地来访。小厮狐疑地打量了她一下，转身去了通报。
  在门外等候的时候，来了一个挑着担卖糖人的老伯，步履极慢，大声吆喝着，不时瞥一眼这莫闲山庄。
  齐眉心生奇怪，便同门口的守卫搭起话来：“这莫闲山庄又不在闹市之中，平常路过的人也少，在这里叫卖，生意好么？”
  守卫笑了笑：“倒不是他愿意来，只是我家主上带回来的准少夫人爱吃这个，主上便让他每天来三次。”
  另一个守卫附言：“虽说江湖传闻无泪无情，可我却觉得主上对这姑娘有些上心了。”
  齐眉往卖糖人的老伯那边望了一眼，眼睛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正巧通报的人回来了，请她进去。去前堂的路上，她看见了絮蕊。
  仍旧无忧的小姑娘，正提着裙摆催促着跟在后面的侍女：“啊绿芜，快点快点，再晚锦云寺就没有斋菜了！”
  后面叫绿芜的侍女一身嫩绿色的衣裳，熟练地往絮蕊肩上披了件披风，好脾气地道：“不会没有的不会没有的，絮蕊姑娘放心，绿芜已经打点过了。”
  闻言，絮蕊停住了脚步，脸色有点沉，低低地道：“我不想在锦畔泥完全地依赖着他而生活，我力所能及的事，便由我自己来。我跟你说了好几次了，你怎么就是没记住呢……”
  绿芜连声道歉，齐眉的嘴边却浮起了一丝笑意。
  很好，富贵不能淫。
  到了前堂，小厮让齐眉先坐下稍等片刻，说他家主上马上就来。小婢很快地便奉上了茶，这茶香有些熟悉，齐眉约摸可以猜到，邢白已经知道是她来了。
  脚步声响起，清冽的男声也同时传来：“整个江湖都在找你。”
  齐眉笑了笑：“看来我这次到访，让邢庄主有点头疼了。”放下茶杯，“不必担心，我有十足把握，如若不是我有意泄露，不会有人认出我来。”
  邢白坐在她旁边：“你倒是很心宽。”品了口茶，“这还是上次从齐州带回来的，絮蕊爱喝，想必也是因为你爱喝，就拿来招呼你了。”茶杯放下，“说来齐州主还是好胆量，虽说我明着不会杀你，但敢这般送上门的，你还是第一个。”
  齐眉低头莞尔：“越是如此，邢庄主才越会留我一条命。据我所测，邢庄主亦是好奇心重之人，齐眉新近查了些事情，不知邢庄主是否有意一听？”
  话音刚落，小厮从外面跑了进来，语气着急：“主上，半月坛来信。八百里快马加鞭，急件，说是事关重大，务必收到即读。”
  邢白脸色暗了一下，朝齐眉微微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我先处理这件事。”
  齐眉在前堂等了半柱香，邢白却收拾了包袱出来。
  未待齐眉发问，他抢先问道：“不知齐州主在外游历够了没，如若够了，还请随我一同去一趟禹州。”顿了顿，又道，“眼下能阻止他的，怕是只有你了。”
  ****
  邢白这番请求似乎是推脱不得的，齐眉不得已，只好跟上。
  如果说谷怀虚因她而把这天下的大计提前了许多，那必然也承担了许多的风险。如今解铃还须系铃人，让她出面也是情理之中。
  只……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谷怀虚了。
  当初是她没有太多顾虑地就匿了踪迹，也正是因为没有思虑太多，她活得是自在了，可反倒让很多人提心吊胆了。身负这种重担的不好，就是任性的成本太高了。
  也罢，她正好可以在路上把事情告与邢白。
  思索一番，齐眉觉得这个局尚不应该完全地展露出来，对于邢白而言，有一些事情并不是有益的，比如说，她早已告知他絮蕊身世的秘密所牵扯到的更多。
  关于阿公的事情，她也一并隐了去。从前邢白就对阿公有所了解，阿公这个人是何等的深，想必邢白也早已心中有数。如今阿公所做之事，与谷怀虚的师父简直是背道而驰，按着邢白的性子，极有可能会出手相逼，事态或许会发展得更加严重。
  他们现在的路看似极其难选，但是无论顺逆，都是同一个结局罢了。她齐眉算是想明白了，与其苦苦相争，不如来个出其不意。
  不过，听完齐眉的描述，邢白似乎没有太多波澜。
  “早就说了红颜祸水，如今这个局面，大概也是齐州主一手造成的。”他眉眼深邃，远眺着不知何处，似是极其隐忍。
  齐眉自然知道这话是有多带刺，可如今不是较劲的时候，她也只能稍作忍耐：“邢庄主，你知道我本意并非如此。”她赶着马越过了他一些，强行逼他看她，“即便当初我死了，这个局面也不会有所改变。说白了，现如今半月坛和王都一触即发，我既是导火索，也能把引子藏起来。事到如今，我无论做什么选择，也不会有什么错的了。”
  他猛地勒住马。
  齐眉看着他。
  邢白深出一口气：“邢某愚钝，敢问齐州主的意思是……”
  齐眉笑了笑：“你问我？我倒是希望，他们能速战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