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苏浅已答应同行离开，苏寂也并不想让齐眉在寻安轩多留哪怕半日。能有一个对她起了异心的，便必然会有第二个，如若她当真在什么时候又被人下药陷害，不见得他苏寂还赶得来救她。
  只是让苏寂疑惑的是，齐眉执意，要带上那个害了她的清可。
  那清可仍旧是一副楚楚可怜又温柔懂事的模样，依苏寂看来，这确实是她的本性，可要说到给齐眉下了药，送进别人的虎口里这事，他怎样都对这女子提不起好感来。齐眉不计较，那是因为她深知这清可是给人利用的。她从前问清可是否恨她那禽兽夫君，清可的回答让她对今日的一切都释然。倘若齐眉并没有肩负那么多，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子，如若苏寂想用她的命来换天下，将心比心，怕是她也会给。
  哪有什么情深不寿，不过是甘愿领死罢了。
  齐眉所做，不过是想把她带离那禽兽的掌控范围，让她得以重生。
  清可兴是懂了，偷偷抹了把泪，收拾了两件衣服，卸下了头上手上的首饰，只留一支朴素的发簪。
  不难看出，她这仍是不想放下。
  齐眉笑了笑：“你这发簪连睡着都离不得身，贵重如斯？”
  “清畔，你是不懂。”清可留恋地摸了摸那支发簪，“这支发簪不贵重，却是我绾发礼上……他拿来定情的。我……绝不可能丢掉。”
  齐眉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她似是有些害怕，怕齐眉态度强硬地要她丢掉，可又恋恋不舍，下了决心地要留着这簪子。
  “留着罢。”齐眉拂了袖子，眸中划过一些伤感，“你比我幸运多了，我自然是不懂。”
  自然，她不懂，在绾发礼上有人向自己抛来橄榄枝的感觉。自然，她也不懂，在绾发礼上收到的礼物是何等珍贵。自然，她始终不懂，那些后来向她示好又说爱她至深的人，当日显然都在，为何，为何就是没有一个人……
  肯为她迈出那一步。
  回到半月坛，苏寂把她安置到了从前所住的地方，那个厢房似乎是日日有人打扫，随时等着她回来一般。半月坛什么都没有变，变的是她和苏寂的关系。从前她是客，如今，她也许，算得上半月坛的半个女主人了罢。但更有一种可能——她不过是他的一个俘虏。
  苏州的宅子早两日便已修缮好了，苏沉暮借着始终得回去看看的理由，先苏寂一步离开，为的是尽可能把齐眉与谷念音分开。兴许谷念音未曾完全想得通，若她把一切都告诉齐眉，且不说依齐眉的性格，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谷念音推出局外，单论这盘极大的棋，已是能让她难以承受。与其由她觉得最不问世事的好友告诉她，倒不如她由自个儿查出来，至少没那么残忍。
  安置好了行李，齐眉想起来方未忧托她办的事，便把那封信取出来，又翻出了压箱底的那支白玉簪子，心想此事还是尽早办妥为好，否则夜长梦多。她与苏寂，实在没有办法再经受任何的误会了。
  方未忧所托之事倒还算简单，到半月坛深处一个房间内找到密道，密道内有一间存放半月坛绝大多数财宝的密室，若他没猜错，苏寂应该尚未发现此密室，否则苏家早已富甲一方。而齐眉所要做的，便是从密室中取出一个檀木盒子。通往密道的机关，便是方未忧送她的簪子所控。做成此事，方未忧在信中允诺了，密室内所有金银珠宝，任她处置。
  便就是送的意思了。
  他在信中还附了那间房间所在位置的地图，连如何从正殿到那里去的路线都给齐眉画了出来，周到细致得确实很像他方未忧的风格。正巧苏寂这段时间要回一趟苏家，说是把家中的牌位都整理一下，只叫了苏浅陪同，又说齐眉不便同行，她就只好留在了半月坛。自从寻安轩回来以后，齐眉只匆匆见过苏寂一面，想要跟他讲一下自己新近查到的事情都来不及。虽说这些事都重要得不得了，但是依着齐眉现今这种尴尬的身份，说得好听是座上宾，说得难听便是阶下囚，着实不便叫住他专门给她留出时间来说话。
  这样一来，齐眉想了想，这丁点时间已然足够她摸路取物了。
  ****
  依着从前对半月坛的印象，齐眉连着几日来都略略地走完了整个半月坛。地图上的那地方也确实存在，也没什么人把守，然而门口上了锁，齐眉进不去，在屋前转了两圈，实在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好捏着玉簪离开了。
  夜里，齐眉偷偷潜入苏寂的书房。方未忧告诉她，他从前有一条能开半月坛上所有锁的钥匙，离开半月坛后，那条钥匙估摸就是落入了苏寂手里。她也出入过苏寂的书房，晓得他书房内有一个专门用来放钥匙的盒子，他的钥匙又向来都是一串一串的，有一条落了单，要找也是不难。
  如此，她十分顺利地拿到了那把钥匙，十分顺利地避开了夜里巡逻的人，十分顺利地开了那锁。
  尽管这些十分顺利来得十分古怪，齐眉也不愿再多作考虑。现下苏寂不在半月坛内，只要他不出现，自己把事办好了，先斩后奏，着实要比被他抓个正着的要好得多。如若他现在站在她面前质问她这是在做什么，搞不好她一紧张，还真答不上来。
  齐眉小心地掩好房门，在漆黑的房内摸索了一番，按着方未忧的指示找到了机关，从发间取出玉簪，放入机关一转，一小片光亮映入眼帘，密道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想来这半月坛也是奢侈，一条不怎么会用得着的密道，居然每隔几步便有一颗夜明珠用以照明。齐眉一边走一边摇头，心想待会走的时候如果顺走几颗揣在兜里，发出光来会不会暴露了自己。
  想着想着忽然又有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这里的金银财宝齐眉势必是要拿出去的，不管是救济百姓也好扩充军备也罢，都是有着大用处的，可若到时苏寂问起她为何会有通往此处机关的钥匙，她该如何回答？难道说是方未忧托她来偷东西顺便给的？可不论怎么说，只要牵扯到方未忧，苏寂总能轻易醋上一醋。
  ……着实头疼。
  转眼便到了密室里。这密室光亮十足，四面墙上均有数颗夜明珠照明，室内摆放着大大小小数十个箱子，中间有金银垒出的一个高塔，金碧辉煌。齐眉四下瞧了瞧，这密室一览无遗，该是再没有什么机关了，数十个箱子倒是不可能一个个打开检查的了，那么想必方未忧要找的檀木盒子，就在那高塔之上。她仔细地看了看，那金银垒成的塔在接近顶端的地方，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洞，若是容下一个盒子，该是绰绰有余。
  抱着这样的心，齐眉脚尖轻点，纵身跃了上去，果然瞧见那洞中摆着方未忧要的檀木盒子，一个转身取了出来，稳稳落到地上，心也跟着有些稳了下来。待她过两日将此物送回，将方未忧送走，再开始筹备与苏寂的婚事，一切，就都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了罢。
  至于那些事，若是苏寂不问，她便把它们捂烂在心底里，若是再有什么苦痛，她一个人晓得，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