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路尘一早便起来了。
  今天是周五，正是南山孤儿院举行捐赠仪式的日子。
  自从十八岁那年离院之后，每年寒假，他都会抽时间回去看看。
  路尘对那里充满了眷恋。因为，孤儿院就是他的家。
  在那里，他度过了童年时光、少年时光，还有最初的青年时光。
  ……
  换上休闲服和运动鞋，背上背包，路尘便出门了。
  休闲服和运动鞋都是杂牌货，背包，更是班里外出活动统一配发的。
  作为一名孤儿，路尘对于衣着没有太多的追求。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得靠兼职来赚取每个月的生活费，哪里还顾得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
  一如既往地不喜乘车。
  住处离城南孤儿院约有十来公里，路尘像一名普通晨跑者一般，在城市道路中悠然慢跑着。
  看似慢跑，实则，他在暗暗运转《神龙煅体诀》，周身血气沸腾，血肉之力，在骨骼、经脉及五脏六腑里边奔涌。
  他的气机内敛，但呼吸十分绵长，犹如一尾神龙在体内蛰伏。
  步伐轻盈，自带一股难以言喻的韵味，每一步跨出，都踏在一个固定的点上，不偏不倚。
  ……
  穿过明故宫路，过桥，前面就是后宰门。
  孤儿院就位于后宰门区域内。
  说起后宰门，其实就是明故宫宫城的北安门，又称厚载门。
  厚载门取自《易经》“坤后载物，德合无疆”之意。
  明成祖建京华紫金城后，朝廷认为该称谓犯了皇帝的圣讳，遂将厚载门改为后宰门。
  在金陵，后宰门区域是军政院校密集之地，许多官府部门、军区部属、大学院校，都集中在这里。
  ……
  围墙之内，树木葱郁，小院幽深。
  几幢高矮不一的连排黄楼，掩隐于枝叶之中。
  那些楼，已历经了不知道多少岁月，墙面脱落，斑驳迷离，充满了沧桑感。
  最里边那幢两层高的黄楼，就是住宿区，路尘曾经住在23号寝室，一住经年，遍尝酸甜苦辣各种滋味。
  孤儿院是一处非常特殊的地方。
  被收容进来的孤儿，大多是身体存在残缺的弃婴，或是聋哑，或是肢体不全，甚至智障。
  当然，也不乏一些正常婴儿，多是被未婚先孕者所遗弃。
  这类孤儿，往往在孤儿院待着待着，就被人给领养了。
  引用网上的说法，走着走着就散了。
  小时候，有好几个小伙伴都是这种情况，昨天还呆一块儿嬉戏玩耍，第二天一早，就被陌生人领着出了院门。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孤儿院属于福利机构，虽然官府每年都有下拨慈善款，但却极为有限的。
  而弃婴的数量，却是陆续不断的，院里的压力很大。
  因此，孤儿院一般都会向社会公开招募领养者，以减轻院里的经济负担。
  从另一个层面讲，给孤儿找到一个安稳的归宿，也算是一桩美事，至少孩子可拥有一个健全的家庭，对其成长十分有利。
  路尘本身也是一个正常弃婴，卖相好，销路原本不差。
  坏就坏在他额头那个胎记。
  小时候，来了不知道多少拨领养者，各种条件都谈妥了，就差没签领养协议，最后发现他额头那个胎记，立马就反悔了。
  阴者，冥道也！
  这阴鱼胎记，当真有点儿玄乎，犯了华国人的大忌。
  ……
  立于老槐树下，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致，路尘忍不住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
  二哈、鱼蛋儿、梦子……
  就在这里，他目送着一个个小伙伴离开。
  无一例外的，他们被陌生的父母拽着手，眼里凝满泪珠，不断回望着孤儿院，还有朝夕相伴的小伙伴们。
  依依不舍！
  对于幼小的他们而言，所谓的幸福其实离得很远，孤儿院才是熟悉的家。
  前路是茫然的，未来是叵测的。
  他们担忧、胆怯，甚至在此时此刻，他们对被领养这事儿是充满排斥的。
  如果可以，他们宁愿继续留在孤儿院里，像一棵棵幼小的树苗，在其他小树苗的陪伴下，顽强地生长着，终有长成参天大树那一天。
  但事实上，现实往往是残酷的，他们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离开的人依依不舍，留下来的人，同样舍不得。
  眼睁睁看着朝夕相伴的小伙伴离开，大家的心里自然充满了失落感，一方面是因为彼此之间的眷恋，另一方面，也是对自己遭遇的顾影自怜。
  小孩子的心理是很简单的，对于领养一事的想法，也是很矛盾，既羡慕又排斥。
  ……
  “小路哥哥，小路哥哥，我不要跟你们走，我要跟小路哥哥一起……”
  扎着马尾巴的小丫头，嚎啕大哭着。
  她死劲挣脱那对年轻夫妻的手，跑向老槐树方向。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上面沾染着污迹和泪渍，一双水灵灵的眼珠子，充满了忧伤和期许。
  “梦子，快回来！”年轻夫妻大声喊道。
  她不管不顾，撒丫子往路尘所在的地方跑去。
  “梦子，快听爸爸妈妈的话，回家吧！等你长大了，再回来看望小路哥哥他们。”鱼妈妈苦口婆心地劝道。
  但她仍旧没有理会，而是继续跑向路尘。
  五米，三米，一米……
  一个趔趄，梦子摔倒在地上，膝盖和手掌都磨出了血。
  只有五岁多的路尘，跑了上去，将她扶起来：“梦子……”
  听到路尘的声音，梦子破涕为笑，一脸天真无邪地道：“小路哥哥，你跟我一块儿走吧。”
  年轻的夫妻追了过来。
  那女的一把将路尘的手推开，嫌弃道：“别碰我们梦子。”
  说完，便手忙脚乱地替梦子清理伤口。
  梦子挣扎道：“你们别碰我，我要跟小路哥哥一块儿走，我要跟小路哥哥一块儿走。”
  年幼的路尘，怯怯地望着年轻夫妻，对梦子道：“梦子，你走吧，等小路哥哥长大了，一定会去找你的。”
  梦子不依不饶：“不，你说过要陪我玩耍的，还答应过我，要带我上树去掏鸟窝……”
  年轻男人一把将梦子抱起来，径直走向小轿车。
  梦子在他怀里哭闹着：“小路哥哥，小路哥哥，我不要跟你们走，坏蛋，你们是坏蛋……”
  ……
  路尘一阵恍惚。
  “小尘，是你？怎么回来了？”
  这时候，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