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越和替身十三说定了要帮他主人的猫看病，那个替身便出门去请正主了。
  来人和那个替身长得一模一样，但江青越知道，他们绝对不是同一个人。他们的眼神、气质和细部表情是不同的，而且……
  “我还以为你们都是机器人呢。”江青越看着来人，悠闲地往沙发上一靠，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
  要是忽视她苍白的唇的话，这确实是一次不错的表演——但强作镇定从来都不是真的镇定，不是吗？
  那位的神色却丝毫没有因为这一句话而产生什么变化：“哦，我刚才是一直在看录像的，你怎么舒服就这么来好了，不用管我，也别这么紧张，我们想跟你做什么早就动手了。”
  江青越瞬间就泄了气。之前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建设，有点怂。想着现在换了人，要把场子找回来，不过现在看起来是不可能的了。
  “那个，猫呢？”既然这个话题没办法好好继续，场子也找不回来了，那不如找一个勉强还可以撑场面的话题。毕竟现在的她很没有安全感，如果再找不出什么话题来的话，真的是会崩溃的。
  “你看不好的。”对方却直接掐死了这个话题。
  “为什么？我都还没——”江青越还指望着抢救一下这个话题呢。
  “alice 来过了。”
  “什么？我才没——”
  “没必要装，我知道你的一切。”
  江青越被这句话噎得顿了一下，随后就抬起了头：“从来没有什么人如此信誓旦旦地说了解我的一切，你也将被证明过于自信。”她直视来人的眼睛，而此时的她，不是强作镇定，而是平静——不，应该说是死寂，无机质的、淡泊冷漠的死寂。
  可是对方丝毫没有被这突然的转变吓到。这是勾起了嘴角：“你啊，还是那么的出色。明明不为所动，却可以让人觉得你只是强作镇定。我们好好谈谈吧。”
  江青越眉头轻佻地耸了一下，歪着头看往别处去了。
  那位却不以为然，那模样倒像是早已经料定了她会这般反应。
  “你，是个天才。”他抬眼望向窗外，这两个连眼神交流都不屑有的人，开启了一段终将震惊世界的谈话。
  “你的语言和医学方面到底有多么高的天赋，你自己很清楚。那些殊荣实际上应该是，alice 的殊荣。而你，你最具有代表性的成就，是alice 吧？当然，木十三也是很杰出的作品。”
  江青越在听到“木十三”之前一直很平淡。可是谈及“木十三”时，眼中却一闪而过了疑惑。那位当然看出了异常，他似乎可以捕捉将江青越的每一个情感。
  “啊，木十三应该是最后的内容，先不说了，反正你要知道，你刚刚看到的，还有我，都不是十三殿下。
  “你是一个软件工程的天才，真正的天才。你的语言还算不错，但几十种语言，你自己说，可能吗？alice 就是你编写的超级数据库和超级处理器。只要有足够的数据，就能够搞定像翻译、手术这类不需要过多创新的工作。通过数据分析，辅以机器人的精准操作，手术当然是零失败了，翻译么……alice 的载体机器人叫‘妍’，对吧？楼先生不愧是机器之王，啧啧啧，连淤青都那么的逼真。”
  江青越笑得愈发玩味了，但只有他自己和对面那会知道，这些都是真的。
  alice 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数据库以及数据处理系统，“妍”则是一个高仿机器人，由 alice 控制。
  机械天才楼曳辰和编程天才江青越合作产生的超高仿机器人，它们甚至可以模仿人类思考，如果以一个人作为模版，比如现在的alice ，就可以以假乱真。
  而对面的那个人现在也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盯着江青越。江青越也笑着，审视着眼前的男人。
  这是一场心理战。
  最后还是江青越蹙着眉苦笑了下，摇了摇头，先开了口：“嘶——唉……你把曳辰都爆出来了，我还挣扎个什么劲儿呢？不过，这也只能算是你知道的比较多，说不上是了解我。”
  那个男人轻轻点了点头：“是啊，说的不错。”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哎呀，都九点了呀，该吃饭了。”
  江青越内心戏：打你♯的岔啊！不过我确实饿了……
  于是两人转到一楼的食堂吃饭。
  餐桌上只坐了他们两个人。江青越还以为这顿饭会在沉默与尴尬之中过去，那个男人却开了口。
  “我让厨师给你做了几道你喜欢吃的菜，不过大多数还是按照营养师给你配的做的。如果有什么不妥，我们再继续调整。”
  江青越不知该怎么回话，只是低头吃了一口蒸鸡蛋，品到其中的淡淡的腥味的时候，蒙了一下。
  那自然不是鸡蛋的腥味。江青越清楚这是什么，她以往在做蒸蛋的时候，喜欢用小型破壁机，破两颗瑶柱打在鸡蛋里面。
  会有一些腥气，但是很香。
  吃过这道菜的人，除了她自己以外一共有三个：顾陌白，罗谦，楼曳辰。
  这个人的厨师怎么会做这样的菜呢？毕竟大多数人做的时候，总只是放一些小的瑶柱在里面而已，也就是传统的干贝蒸蛋。
  若是以往，她就只当这是个巧合了。可是，现在她要怎么才能相信还有另外一个厨师跟她一样喜欢把瑶柱弄成很小的颗粒，混到鸡蛋里呢？
  那个人轻轻笑了笑：“把蒸鸡蛋放到晚餐的餐桌上，挺不符合你的习惯……不过也没得选，我得让你知道我确实了解你。”
  江青越放下了勺子，动作显得稍微有些僵硬，指尖的血色也褪了一些，声音听起来却还挺正常：“你到底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她害怕了。
  那个男人也感受到了她的恐惧：“不用害怕，我们不想伤害你。当然了，我们也不会的。”
  江青越的语调已经没有了抑扬顿挫，就像一个刻板的机器一样，沉闷却绝对不会有什么破绽：“我不想知道这些。告诉我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那个男人也突然严肃起来：“听着，我们做了这么多不是为了获得你的恐惧，我只是想让你认识到，我们确实很了解你。我现在需要的是你的信任。你很清楚，我们现在想跟你谈的不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从一开始就已经怀疑了。那间机房计算机摆放的位置、软硬件设备都是你最喜欢的。而这样的一套，甚至在你跟了三个人的小窝里都没有，只在沉沦殿的地下室放了一套。
  “然而你很清楚的知道，这样的一套是不可能被别人复制的。沉沦殿的地下室有非常完善的安保系统，就算身份信息正确，使用者的信息也会被发给你们。
  “而有权限进入的也只有你和楼曳辰，他最后一次进入的时候，你的机房配置还未完成，就算他想要复原，也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要么是有一个比你和楼曳辰联手还要强大的人，可以瞒过你们的视线进入地下室，要么这个机房的设计者跟你完全一样的喜好。
  “于是你只能把这件事情当成一个巧合。可是这几天发生的巧合，未免太多了吧？太巧可就不巧了，不是么？”
  那个男人严肃却又庄重的看着江青越。
  江青越崩溃了。
  她的自信，她的信仰，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一直以来，她的天赋，她的才华，都是她最坚固的后盾。
  alice 强大的数据处理系统几乎可以帮她解决一切的事情。
  要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总会有一份几乎完美的计划，由机器人拟出来供她选择。日常活动的时候，耳垂上植入的芯片和系统也会随时收集周围环境的信息，实时报道。
  可是现在……
  她的安保系统无懈可击，最不可能被入侵的机房却被复制了；她的随身系统可以监视周围的所有人，现在她却在没有收到任何通知的情况下被绑架了；她自认为自己做菜的习惯没有人了解，现在她最熟悉的菜肴却摆在她的面前……
  还有那些别人不可能知道的事情，她的系统，他们的机器人……
  当一个人所信仰的东西不能再带给他安全感的时候，他所面临的恐惧将把他推向崩溃的边缘。
  江青越现在正是这种情况。
  她向来坚信，有了自己的才华，她将所向披靡，至少没有人可以挡她的路。
  可是现在呢？
  江青越是一个天才，可她更是一个未成年人。
  在这样的挑战面前，她还太过稚嫩。那最为坚固的铠甲下，就是最为脆弱的心脏，一旦铠甲消弭，所有的弱点就都将曝光在烈日之下。
  她现在没有可以依仗的东西。
  她无助。
  她恐惧。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那蜷在椅子上的小小身影，有些无奈：“我们不是来获得你的恐惧的。系统是你和楼曳辰设计的，你很清楚，它不可能被入侵过。再想一想，那个机房难道不可以是你自己布置的吗？”
  江青越只觉自己四肢发凉，断片的大脑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出男人刚刚对她到底说了什么。
  “我？怎么可能？我……我…”
  江青越有多重人格。
  天才往往要比正常人要承受更多的东西，有些天才承受不住，就疯了；而另外一些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江青越找到的解决办法就是变疯。
  一个成熟的人格把关，一个天赋异禀的人格做事。
  成熟的那一个人格当然什么都知道，另外一个有天赋的，却被保护得很好。
  若不是江青越自己发现不妥，成熟的那一个人格可以为她挡一辈子的风。
  但是偏偏那段时间，江青越写了日记。
  天赋人格发现了自己似乎不只是一个，自己的生命里少了些什么。
  于是成熟的人格决定摊牌。
  “你是心理学上罕见的不完全人格分裂。一共两个人格，主次等级清晰：次人格随时活跃，主人格反而是间歇出现的，但次人格对主人格有绝对服从，并显示出了极强的保护欲。
  “你周围的人都知道你有这种情况，可是次人格通过交涉，将其对主人格瞒了下来。现在的你就是那个主人格。”
  江青越呆住了：“所以说，真的是有两个我吗？”
  —是，也不是，我也是你—
  有一个声音在江青越脑海中响起。
  —我能借你的口说话吗？这样聊天对你不太好，会影响你的神经系统—
  江青越还在呆愣的状态。
  “你好呀，正式介绍一下。我是你的…另一个部分，所以你需要跟这个社会更成熟的一面接轨的事情都是我来替你做的。你有的记忆我都有，不过你没有的那些，我也没办法还给你。”
  “啊——昂？”江青越被自己口中蹦出的这一大串吓了一跳。
  “说不清。电脑上有一篇文件，你自己看一下吧，心理医生写的，比我说的应该更好理解一些。”
  “啊…噢…嗯…”
  “乖。”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