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刻骨
作者:
迷晨Mazy 更新:2021-06-21 08:05 字数:2370
喻安歌急了:“岂有此理?!你刚刚明明说她的毒已经拖不到明天了!”
原来如此,难怪他医治云暖都不曾提出任何条件,自始至终,他针对的只有她一人罢了,从迷雾中危险重重的幻境,到如今这个看上去专为她而设的规矩,陈子衿倒是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个素未谋面的神医。
陈子衿嘲讽的笑了笑,“若是我明日来,先生就可以医治了吗?”
“若你真的还有明日,我必全力施救。”
“呵,还请先生记住你的金口玉言。”
陈子衿说完,拉住喻安歌,“不用说了,时也命也,我们去看看云暖吧。”
晚霞逐渐染红谷中的天,归谟仍旧立于原地,仿佛已经数年。
云暖已经服了药,睡得十分安详,云夏片刻不离的守在姐姐的床边看护着她。
喻安歌拉着陈子衿出了青莲阁,坚定道:“我们再去求求他,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不会死的。”
“没用的,他不想治,你求他又有什么用,再说了,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挺不到明天。”
喻安歌倒是愣了,“什么意思?他不是说你……”
陈子衿笑了:“这毒我也有所了解,这毒猛地很,毒发时如万蚁噬身,七窍流血,可这毒最狠的地方就在于毒发时间甚长,会让中毒者受尽折磨后不堪重负而死,只要我能撑下来,撑过午夜,便是明日,他就必须信守承诺施救于我。”
她虽看不见归谟的双眼,但她却从他身边的药童眼中看到了关于这种毒的全部信息。
归谟只能看出她接近毒发,却并不能确定她毒发的具体时间,也当然不能真正算出她到底能不能撑到明天。可她自己却知道自己何时中的毒,何时会毒发,只要撑上两个时辰就可以。
“哈哈,原来你还留了一手啊,哈哈哈……”喻安歌笑着笑着眼睛却渐渐湿润,“那么痛苦,你又怎么这样轻描淡写的说自己能撑过去呢……”
随着夜色渐深,陈子衿的身体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但她轻轻地笑了。
“你知道吗?我从小最怕疼了。从墓中出来的那刻起,我似乎从来就没断过忍受疼痛,不对,应该说从再早些开始。”她突然回忆起玄燃的手从她胸口穿过时的那种感觉,长长的舒了口气。
喻安歌认真的听着,脑中闪过他们相遇后的一幕幕。
“可是比起疼来,我好像更怕死。死亡的感觉,我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看着她的笑容,喻安歌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若是我真的没挺过去,不幸死了,尸体不用埋,火化了就行,骨灰撒了,撒哪都行。”反正这个世界也不是我的故土,最好骨灰能凭着风回到原来的世界。
“你胡乱交代什么后事,既然怕死就不许死!我会守着你,你撑不下去的时候我一定会叫醒你撑下去,是你的话一定可以!”
“凡事总怕个万一嘛,”陈子衿一双眼睛对上他的,“喻安歌,多谢你。”多谢你将我带出坟墓,多谢你对我数次搭救,多谢你将我放在心上。
归谟静坐于柏庐,苍白纤长的手指在陶瓷的杯口轻轻摩擦。
已是午夜,归焉鸟儿在自己的小窝里打着瞌睡,他却毫无睡意。
“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惊得归焉立刻从小窝中冲出。
喻安歌红着眼死瞪着归谟,他肩上搭着的那人已经颓败的不成样子,漂亮的眼只能勉强睁开一条小小的缝,虚弱的声音却带着得意:“已经是第二天了,请先生履行你的承诺。”
竟然真的撑下来了,陈子衿,难道真是天命许你性命?归谟叹了口气,“归氏,从不食言。”
陈子衿艰难的扯出一个微笑,全身上下的蚁噬之痛她马上就要承受不住了。可她尚来不及高兴,归谟的话一下又将她打入地狱。
“可是姑娘还是要做出选择……期限已至,毒已入骨,若要求生,唯有一法:淘血、刮骨、洗髓!”
二人俱是愣了。
“在施救过程中麻沸散丝毫起不到作用,你只能保持清醒,再者,此法对于你的身体和精神摧残极大,所以即便我全力施救,仍然只有五成把握。”
喻安歌瞬间火气直冒:“你说什么!你是哪门子狗屁神医,你不治便不治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置人于痛苦之中——”
“我治!”陈子衿打断他。
喻安歌扭头看她,“你已经忍了这么久——”
“所以更要忍下去,要不然之前的苦不是全白受了吗?”
喻安歌语塞,扭开头去。
“拜托。”陈子衿只是艰难吐出两个字,便紧紧咬住牙,一言不发。
“啊——”一声惨叫惊起了谷中的鸟儿。
喻安歌疯了一样的想要冲进柏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断地在提醒他里面的人究竟在经历着什么。可是归谟似乎事先在门口设下了结界,任他是推是踹,木门始终纹丝未动。
静立门侧的竹沥不急不缓道:“喻公子莫要扰了屋内师傅行医,这也是为了里面的陈姑娘考虑。”
喻安歌攥了攥拳,后退了几步,咬牙道:“我就在这等。”
屋内的归谟屏息凝神的持着刮骨刀在陈子衿赤裸的身体游走,归焉始终立在他肩头,一双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陈子衿身上的每一处穴位和经络。
陈子衿之前觉得万蚁噬身已是剧痛,却不知刮骨之痛才真是刻骨铭心,生不如死。
真的还不如,死了算了……
诊台上人的惨叫声突然一顿,归谟猛地从身侧扯过一块方巾塞到陈子衿口中,制止了她咬舌自尽的行为,惨叫瞬间变为了压抑地呜咽。
“既做出了选择,便应当有承担的勇气。”
归谟清淡的嗓音拉回了陈子衿的一丝理智,她紧紧咬住口中的方巾。
不知究竟在这挫骨炼狱中挣扎了多久,陈子衿渐渐不再能感受到疼痛,反而是一种全身由内而外的酥麻,酥麻到了极致,她便像是得到解脱般的睡去了。
归谟将昏迷的陈子衿身上的血迹清洗好,又为她穿好了衣服,轻柔的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略有些颤抖的手抚了抚她的额头。
归焉抖了抖身上因为汗水粘腻的羽毛,“终于成了,经历今天这一遭,她便是功力大增,这苦不白受。”
可是命运终究是命运。
归谟喃喃道:“今日之举,不知是对是错。”
“对错皆是命盘,本就不是你能决定的。”
柏庐紧闭的门终于打开,归谟一身青衫被汗水和陈子衿的血水染的十分狼狈,可却仍旧保持着一股出尘的气度。
喻安歌看到他身上的血迹心里一揪。
“陈姑娘性命无忧,只是会昏迷很长的一段时间,几位可进去看看她,但切记不可喧哗吵闹。”
喻安歌怔怔的站着,手轻轻抚上胸口,那跳动的东西里面好像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