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的门半开着，纱帘在秋风的撩拨下有节奏地起舞，客厅里弥漫着秋夜般的静默。陇博像进寻常朋友家一般走了过来，他一边坐下端起热可可轻嘬了一口，一边假装不经意地问：“住得还习惯吗？”热可可放下，直视对面的莫烟。
  “还可以，谢谢你。”莫烟稍稍松了口气，可能刚才自己太过紧张了。
  陇博环顾四周，她才刚搬进来不足一个星期就已经把她的小窝拾掇得井井有条，到处是家的气息。不像他自己的房子，极简到不能再简单的设计，家具也是寥寥无几，不是白就是灰的色调，冰箱里也只会放着矿泉水。相比起来，莫烟比他更有烟火气味。
  “吃过饭了？”他又端起热可可喝了一大口，暖流滑过，让他瞬时回到了现实的世界。仿佛方才在楼下吹了二十分钟的风残留在他衣间的狂妄，此刻被热可可的微小热浪抚平得毫无痕迹。
  “嗯…刚吃过。”莫烟往后一靠，背靠着沙发。是了，陇博应该给人轻松自在的感觉，而不是刚才让人恐惧的感觉。
  “这么晚？欧阳让你加班了吗？”陇博心里一紧，是因为他帮莫烟找房子的事，所以欧阳要刁难莫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明天一定会找个时间跟欧阳说清楚。他以为在酒店的时候，双方的立场已经够明显了。陇博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而后恢复云淡风轻的神色。
  莫烟一度怀疑自己的眼神出了问题，为何她总感觉今晚陇博很不一样。“没有，最近在忙发布会的事，很多细节问题需要跟媒体沟通，所以我跟设计部的人最近都挺忙的。”
  “嗯，注意身体。”陇博放下杯子，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在喝茶水的莫烟，转身正要离开。
  莫烟倏地站起身叫住他，后者没有回头，脚尖仍然向着门口。“博…如果他跟你说了什么，我向你道歉。”莫烟看着那道身影，曾经宽厚的肩膀，此时竟像变薄了好几层，她不敢问太多，她害怕让陇博变成如今这样的始作俑者是她，她更害怕的是，不合时宜的关心会让人陷入混乱的处境。
  前几天她刚和哥哥立下属于他们的誓言，如果这一切是个谎言那就等她的梦破碎以后再来给她希望，而不是现在。面对眼前这个可怜的男人，不，他肯定不希望别人觉得他可怜。
  他云淡风轻的作风背后一定在默默忍受着什么，只是她不配承担得起他的那一份坚忍。所以她绝不会开口问他怎么了，但她要让自己无愧于心，所以她要清除掉一切阻碍她犹豫的因素。没错，她无数次觉得自己贱，或许就是现代人所说的渣女，可是她的心一开始就只属于自己的哥哥，那个叫做欧阳深的人。陇博的出现莫不如说是一张创可贴，他能适时出现为莫烟止血止泪，她感激他的存在。尽管两个人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但莫烟从心底里把他当做了挚友。
  她承认自己没有那个能力让他们之间只留下纯粹的友谊，因为他们的交集从一开始陇博就交出了自己的心放在她跟前，莫烟却几度选择无视甚至拒绝。如果有一方动了心，这场游戏的性质则注定无法改变。
  又一股秋风钻入，莫烟看到有一缕头发在陇博的耳际被风吹动，敞开的浅蓝色衬衫也随风扬起一角。看着这一幕，莫烟没来由地心里一疼，等了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她鬼使神差地上前，越过茶几，双手环住比想象中还要瘦的腰际，脸贴在那张宽大的背上，不知道这样能否听到他心脏的跳动。
  莫烟明显感到他的身体为之一震，尽管反应幅度很小，但渐渐僵硬的身体却能轻易地被感受到。
  陇博不否认在听到莫烟要为欧阳深道歉那句话时，他心口的确曾冒起过一团火焰，但当他被一双藕臂抱住的那一刻，那团火奇迹般地被熄灭了。
  他最怕别人的同情，所以他一直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这样既不给别人带来压力，也不给自己带来痛苦。可是遇到莫烟后，他所有的伪装被击溃得片瓦不剩，他变得常常游走在情绪崩溃的边缘，变得不再懂得如何去疏导自己的情绪。
  莫烟此时此刻就在他身后，轻浅的呼吸着，他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气体，在空间里漂浮，而且是跟他的气息一起漂浮。他望着虚无的空气，想象着两人的气息在抵死相缠。而他也在抑制着自己体内的冲动，他想转过身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大声问她为什么对欧阳深余情未了，问她究竟把他当作什么，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可是想问的问题到了嘴边皆化作一声叹气，是他说会陪着她度过艰难的时期，如今即使她选择继续跟欧阳深的那段情，他又凭什么成为阻止她追爱路上的绊脚石？他只能默默支持她，陪伴她，她的哭她的笑都是他要守候的珍宝。
  轻轻将她的手松开，不做任何犹豫离开了这一处方才给他带来短暂温暖的地方。至少，那一刻，他还无法直视她的双眼，他需要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情。从欧阳深过来医院问他莫烟的住处在哪时，他便知道自己输了，而且输得很惨。在感情中，他自认自己不像欧阳属于主动型人格，但遇到自己想要保护珍惜的人他也能拼上自己的所有。但在欧阳深和莫烟的关系里，他第一次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也曾怀疑是自己许久不曾对人付出真心，所以当爱来到眼前时，他怯懦地只敢看着而不敢伸手抓住它。
  直到莫烟向他走来，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被需要的，于是他卖力地表现自己，为她遮风挡雨，为她寻找庇护所。可莫烟和欧阳深就像连体婴一般，他感觉他们之间的爱坚定地远超自己的想象。他不愿承认这一事实，可是他别无他法。当莫烟流露出她的同情心时，他陇博便输了，彻彻底底地，此时他只想安静地找个地方待着，医院，家，或是海边，随便哪都行。
  莫烟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陇博的身影离去，门关上的声音一下次把她拉回现实。她叹了口气，将阳台门关上，扯上窗帘，小家的暖黄色灯光亮起，多多少少给她带来了一丝欣慰。方才，月色照进客厅里，两个人的沉默就像一阵秋风，在房间里溜达了一圈便离开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