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他的路虎揽胜，我便昏昏睡去，想念的话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那片绿色的醒酒药到底有什么效果？
  梦里眼前是一个高大的人影，他的手伸向我，我使劲去够，却怎么也够不到，他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去，离我越来越远，我拼命奔跑，很累很累，腿沉沉地再跑不动才收住脚步，他回过头看我，我却看不清他的脸，揉了揉眼睛，还是看不清，突然他就消失了，我站在原地慌张地四处张望，心里急得一阵绞痛，慢慢醒来，入眼的是他和煦的笑脸。
  只听这个笑脸轻声说，“你睡得这样沉，不忍叫醒你。”
  我意识到是在齐云的车里，双眼迷蒙地向车窗外看去，昏暗的路灯，狭窄的路口，杂乱的楼群，熟悉的一切，已经到了简易楼群的路口。
  我睡了一路，醒来却是一脸倦容，深吸一口气，缓缓解开安全带说，“已经到了？我睡了一路，一直在做梦。”
  “梦到什么？”他问，和煦笑容还挂在脸上。
  “梦到我一直在拼命奔跑着追赶一个人，看不清他的脸，也许就是你吧，我觉得好累。”我整理着头发说。
  “为什么说累？”他收了笑容，皱了皱眉，略有所思。
  “觉得不真实。”我话里指的就是眼前这个人不真实。我不自觉抬起手用指腹轻轻触摸他的眉峰，触感极好。
  “什么不真实？”他顺势将我触摸他眉峰的手握在他的掌心，凝神看着我。
  “什么什么都不真实，你的出现，药片，你办公室的隔间，坐在你的车上，你在我旁边，你握着我的手，你对我说的话，以及你的脸都不真实。这些好像都是在梦里，也许我还在醉酒中，但眼前的路口、简易楼又告诉我，我现在是醒着的。”
  我侧过头看了看窗外，又转回来看向他，想必这些话他听了会不高兴，于是自己先笑了笑。
  他好像没有生气，一脸困惑凝视着我，眼中藏着一丝悲伤，不说话。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首先我承认我喜欢你。”我从来没在任何一位异性面前说过“我喜欢你”，此刻四个字很自然地说出来居然一点儿都不羞涩脸红，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继续说，“是啊，喜欢你的女人多了去了，在旁人眼里一定认为是我勾引了你，可惜啊，我认识‘勾引’这两个字却不知道怎么实施。任凭他们八卦闲聊幻想好了，我自认为在你面前我没有哪个动作哪句话与勾引有关。我想不明白，我不过是一个小审计，没背景没资源没姿色，除了算优点也算缺点的清傲矜持，慎独自律，没什么特别，你为什么会动情于我？”
  他说过喜欢我吗？好像没有，但他在我面前所有的表现都已证明如此。
  有意思，我不是清傲矜持吗？怎么可以如此坦然地说出这四个字。
  他目光尖锐得要穿透我的瞳孔直扎在我的心上，却不是怒容，只有一丝薄凉微妙，还是不说话。我勉强笑了一下，继续说，“你说什么曾经，却不说清楚，海霞说知道，也不说，当事者蒙在鼓里，滋味难挨，我万事不强求，不说就不说，我只当没有什么曾经，随心而为，喜欢就是喜欢。今晚你出现在包间门口时，像一座威严的神祇，解救了我，我欢喜得不得了。但此时此刻在这个路口，让我觉得什么什么都不真实，心里虚虚的，思维缥缈，想抓住什么固定自己，却感觉什么也抓不住，也许这就是自卑吧，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自卑，现在体会到了。也许你会笑话我，但我还是要说出来。”
  说完这番心意，我定定地看着他，希望他同样坦诚地回答我那个曾经到底是什么。
  他握紧我的手，缓缓举起将我手背抵在他的鼻尖上，又贴在唇上，用双唇轻叼一下，又轻吻一下，然后悠悠看着我，片刻才说，“我很真实，自卑的应该是我，是我要抓住你。”
  “你为什么自卑？你是万人迷你不知道吗？”我微微皱了一下眉。
  “万人迷？那是旁人的痴念，与我无关。你没有勾引我，是我在先……”他没有说完，用手指在我的掌心里勾了一下，然后抬头从天窗向外望去，片刻才说，“你看，夜空中有一颗极亮的星。”
  我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向夜空，是有一颗，心想，这句像极了言情小说的情话，下一句是不是要说我就是照亮他的星之类的，他不会这么肉麻吧，我瑟缩了一下，心跳漏了半拍，低了头。只听他继续说，“明天肯定是大晴天。”
  我歪头看他，是我想多了，挑了挑眉说，“莫名其妙，你是故意岔开话题。”
  他笑了一下，“看来你的酒全醒了。我很高兴你和我说这些，只是这个问题不要再问了，相信我就好。”
  我信，于是点了点头，他紧握了一下我的手，又说，“晚了，你家人担心呢，回吧。”
  我下车后，向他挥手告别，心想，白说了这么多，什么都没问出来，无所谓，都是真心话，不羞耻。
  他隔着车前窗玻璃向我挥手，笑容和煦温柔，给我十足的安全感，这人，我是真的喜欢，心下决定那个问题再不问了。
  我走出两步突然想到有话没说，急忙小跑到车侧敲了敲窗，他刚发动车就停了下来，按下车窗，问我，“怎么了？舍不得我么？”
  我脸一红，这人貌似冷峻，情话倒是张口就来，我喘了口气才说，“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他邪肆一笑说，“洗耳恭听。”
  “你公司的项目结束了，明天我就不再去你公司了，你一定知道吧？”
  他点了点头说，“不能在公司看到你了，是不太方便。我要找你自然能找到你，不用担心。”
  “你想哪儿去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摇了摇头，继续说，“我明天回ss事务所会开两天项目汇报会，通常一个项目结束后会给我们几天假，你要是这几天中哪天有时间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你是在约我吗？”那邪肆的笑又加深了。
  “是啊，算是上次说过的回请吧，依你的时间，你是大忙人。”我很坦然。
  “好，我会安排时间，去什么地方？”他恢复了一贯的淡然神情。
  “暂时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眨了一只眼睛故作神秘。
  “好，回去吧，踏实睡觉，做个好梦。”他笑了笑，这次是那种和煦温柔的笑容，我喜欢这样的他，让我感觉安全。
  “你也是，路上小心。”我柔声说，然后挥了手，这次是真的回家了。
  妈妈还在给我等门，爸爸已经睡下。
  一杯睡前牛奶之后，洗漱完毕回房躺下，翻了翻微信。
  有几条雅琪的留言，她说今天西点学校正式开课，她很适应，再次感谢我，还发来几张课堂上课的照片。我回复，不用谢，好好上课，晚安。
  没有海霞的留言，我本想告诉她今天发生的一切，想想算了，她此刻应该和她的新婚丈夫一亮相拥而眠吧，别打扰人家了。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回味着齐云说的话，一时又睡不着，打开新闻app扫了一眼，就被这条资讯吸引：“齐云建筑设计公司斩获newcity建筑设计大奖”。
  点开标题，是今天举办的一年一度的newcity建筑设计大奖颁奖礼以及记者采访，难怪他晚上出现时一身精致的黑色西装。
  点开记者访谈的视频，齐云西装挺括，坐在红色丝绒沙发上，直面镜头，对公司发展侃侃而谈，并重点介绍了国际化风格的新项目情况。镜头里的他面貌棱角分明，嘴角一直保持向上勾起，谈笑自如，毫不拘束，那笑容谦和却藏着些许骄傲，又是我没见过的另一番神情，他还蛮上镜的。
  我只知道他是白手起家，一步一步发展到布局全国，最近几年出自他公司的建筑设计屡获殊荣。我不善于挖掘别人隐私，这点海霞比较擅长，在昆明医院她躺着无聊搜索过齐云的身家资产，她当时戴着护颈支架表情夸张费劲地举着手机给我看，大声说，“敏迪，你快过来看，这人老有钱了。”我正埋头啃着火龙果，瞥了一眼，十位数字。
  数字敏感异常的我却对一个人的身家不甚在意，轻描淡写地说，“嗯，不少。”继续忘我地啃着火龙果。
  她吧唧着嘴说，“你必须搞定他，让他给我投资办摄影展。”
  “想得美。我和他连开始都没开始，就是开始了也不会花他一分钱，自己赚钱自己花比较踏实。”我说。
  现在算是开始了，我已经主动约他去那个浪漫的约会地点，我不由得笑了笑。
  怎样才能快一点儿了解他呢？
  突然觉得自己好蠢，于是打开网页在搜索栏输入他的名字，网页上弹出很多条有关他的资料和访谈。拣了几条快速看过，多是项目发布，融资成功等等商业新闻报道，其中一条印象深刻，记者最后一个问题是“您事业有成为何至今未婚？”，他只答四个字：“缘分天定”。
  这个缘分是与我吗？害臊又窃喜了一阵，才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