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节：全都是缘分
  小胖子像个球一样地滚了回来，白色羽绒服，宽大牛仔裤，在他的粗腿上仍显宽松。
  他在我身前站定，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我，我留意到他的眼神在我左手手腕上停留了片刻。
  “我们有缘！”
  这是他停下打量后的第一句话，满脸的严肃让他像是一个长者，与其身高和稚气未脱的脸产生极大的反差，让我很不适应，倒跟那晚他道袍下的样子有些契合。
  “你得请我吃肯德基！”
  这是他的第二句，伸出右手，微微侧头，虽然一副很客气的样子，却还是被言语毁了形象。
  我一向不舍得花钱，肯德基这种级别的消费对于我来说有些高，加上被神经病坑过，本能反应是拒绝，但我对他很好奇，犹豫着，一动不动。
  “两个鸡腿就好，我们的缘分远不止值这些。”
  这是他的第三句，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转身便向旁边一家肯德基走去，由不得我不跟上。
  两个汉堡，四个鸡腿，两个鸡翅，两杯可乐和一份薯条，我在众人环视下心痛地为他买了单，这些都是我为颖颖准备的恋爱基金，16号她过来，如果可能的话，她跟我结婚。
  按颖颖的说法，我是她的，我的就是她的，那这钱也就是颖颖的。
  我盯着小胖子不断蠕动的油量小嘴，不禁想：
  颖颖如果在的话，会不会揍他？他这么胖，揍哪里才会有最好的效果？
  胖子咬下一大口汉堡，拿出一个鸡腿伸到我眼前，我还没做出反应，便被他换成了鸡翅。
  有了，就他这欠揍的德行，一定先得打脸，把他嘴里的汉堡打喷出来的那种！
  我咬了一口鸡翅，缓慢地嚼着，眼神却如能吃人一般。
  小胖子看出了我的不满，笑着道：
  “我们的缘分不只值两个鸡腿，也不只值这些。我救过你！”
  我差点把鸡翅给吐了出来，问道：
  “救过我？”
  我跟他才匆匆见过一面，何来救我一说。
  “是的，你不记得了？那晚我刚好神游黄泉，顺手救了你。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敢情又是一个神棍，这么小，真不知道谁家教出来的。
  “所以，我为了感谢你，必须请你吃顿肯德基！”
  “单从我救了你来讲，是的。不过，你确定你的命只值一次鸡吗？”
  我原本没打算多吃的，听他不只是迷信上瘾还把我跟鸡肉相比，很是不爽。
  吐出还有不少肉的鸡翅骨头，迅速从他怀里抢了个鸡腿塞进嘴里。“那，不单从呢？”
  “额，我师傅说，遇到你，是我的福缘！”
  “那你还让带给你福缘的人请你吃东西？就不怕有损你的功德吗？”
  他两边胖脸上都沾满了油脂，吞掉嘴里的大口鸡肉，指了指面前的一堆食物，咧嘴一笑，说道：
  “喏，这不就是福缘嘛！我都好久没吃肯德基了，真好吃，嘿嘿。”
  他那仅存的一丝高人形象全无，我对他只有无语，手还没碰到可乐，却被他拦住。
  仿佛怕我听不清楚，他一字一句缓慢地说道：
  “这些，都是我的！”
  我真想问他怕不怕胖死，但我是个文明人，堂堂的医学博士，于是，我快速啃完鸡腿，躺到座椅靠背上，擦了擦手和嘴上的油脂，很绅士很文明地看着他吃。
  “不过，我有些奇怪，你们怎么跑到黄泉路上去了？还被几个恶鬼差点弄死。”
  “你个小屁孩能去得，我们怎么就去不得了？”
  “刚不说过嘛，我那是魂游！并非肉体，没看到那天我有些不一样吗？”
  “有啥不一样？跑倒是很快！”
  “这就对了！我那是魂体，当然不像现在，动不动就气喘吁吁。你们不同啊，纯粹的肉体，按理说，不可能进得了黄泉路的。”
  经过神经病的一向折腾，对于这类鬼话，我早已免疫的差不多，见怪不怪，今天从他一小屁孩嘴里听到，只是觉得有趣。
  趁他不注意，我又抢了个鸡腿，发现这肯德基吃起来，味道确实不错，兴起调侃道：
  “你这魂游的本事，厉害啊！请问道长，能教教我这个有缘人吗？”
  小胖子有些不好意思，憨笑道：
  “嘿嘿，其实，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能力，不过我天资卓越，我师傅真的只是出了一点点力。”
  我举着鸡腿作揖道：
  “小道长，果乃天之骄子，只是不知道何时能教教我呢？莫说一顿肯德基，就是十顿一百顿，我也绝无二话。”
  小胖子听我说有肯德基吃，眼睛便如绽放了花儿，挥手说道：
  “这个简单，准备好檀香，符纸，让我师傅做个法事便是。”
  “这么简单？那我也行？”
  “那当然，我师傅是谁？那可是当今天下第一人！”
  突然他可能觉得自己不小心吹破了之前的牛皮，赶紧说道：
  “你不行，你还不行，就你这种小菜鸟，魂出去了，大半也是回不来的，更不说遇上点什么事了。比如那天的恶鬼吧，要是魂游的是你，你肯定早成了他的点心。”
  我竖起大拇指，说道：
  “哎呀，小道长，那岂不是很危险？危险的事，我可万万不敢干！还是道长你艺高人胆大。”
  “这可不，你以为魂游阴阳两届轻松啊？不但要看好魂游的时间，而且还要做好充分的应急准备，一不小心可能就…piu，挂了！”
  说着他做了个手势。
  我不忍看他继续吹牛，转而问道：
  “小道长，你跟神经病以前认识？”
  “神经病？”
  “哦，不好意思，就那个仙女姐姐。”
  于是，他说起了与神经病相关的经历。
  小胖子说，他第一次见神经病时，她正躺在床上，眼泪不时从她紧闭着的双眸中流出，睡梦中不断地重复着同样的两个字：
  叔叔！
  他没见过梦中流眼泪的人，觉着好玩，像平时跟师兄弟们玩闹的一样，捏紧了她的鼻子和嘴巴，才捏两秒不到，她便醒了，眼神中凌厉的杀意吓得他跌坐在地上。
  当时他只觉得自己要被杀死了，当即哭了出来，还好她醒了以后，只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双眼浮肿发红，惹人怜惜，并没有丝毫让人害怕的感觉。
  为了挽回颜面，小胖子爬起来就踢了她一脚，她精神恍惚并没有设防，挨得结结实实，吃痛后便给了小胖子一拳，小胖子打不过她，但有股不服输的狠劲，于是两人扭打了许久，直到他师父过来，一招制住。
  后来才知道，她是被他师父抓回来的，跟他们一样，她能看到鬼，也有些道法，但法力好像被什么封印了，不是很厉害，根本不是他师父的对手。
  他师父说她这种人，不能随便出现在外边，也想让她加入他们一起，但她一门心思地吵闹着要找什么叔叔，根本不听她师父的好言相劝，甚至好几次偷袭他师傅，每次都没有结果，他师傅嫌烦，也怕万一，后来索性施法，把她给锁在了房间里。
  被断了念想之后，她安分了下来，开始跟小胖子他们交流，时间一长，便都熟悉了，感觉她人不错，长得漂亮，又有道法，小胖子常喊她仙女姐姐。
  直到2月9日，也就是我见到她的那天，她逃了出来，留下几堆被口水和着的生蔬菜，按某种规律摆放，经过他师傅分析，那可能是他们不知道的某种古阵，加上门锁是被法力打开的，猜测她最厉害的不是道法，而是阵法。
  他们终究没能找到神经病，在她身上留下的灵魂印记也被消除了，他师父说他们与神经病有些因果，必定还有纠缠着的那天，也就放弃了。
  具体是什么因果，他师父并没有告诉小道士，或许他师父自己也不清楚。
  小道士叙述得比较简单，我了解了个大概，其中吹嘘的情节在脑中自动忽略，而神经病逃出来之后的事情，他自然也不知道。
  “所以，你今天是来找她寻找因果的？”
  “不找她，找你！”
  “找我？你不会真把我当那头母狼了吧？说吧，你找我做什么？”
  他或许是吃得比较多，双脸红嘟嘟的，吞下最后一口鸡肉，在裤腿上擦了擦手，边打饱嗝边说道：
  “缘分啊！上天注定我要来找你。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我跟你说，我两间的缘分，那是极深的，我们必定要走到一起。”
  他肿起来了的腮帮上涂满了油腻，嘴巴被挤得很小，随着他一字一句，不断喷出唾沫。
  命中注定我要跟他在一起？
  幸好我不信命，不然，就他这模样，我宁愿死了得了。
  我若有所悟，指着他面前的一堆空包装，谄笑道：
  “哦，这些？是了，缘分，缘分！呵呵。”
  他见我同意，显得非常高兴，隔着小桌试图拍我肩膀，被我灵活躲过。
  我想到网上说的那些特殊癖好的人，感觉刚好在小胖子身上得到印证，不禁有些害怕，颤声道：
  “嘿，你，你可别大白天的耍流氓啊！实话跟你说吧，我，我对你这种不感兴趣的。”
  “缘分这种东西，是上天注定的，可不是你我能左右。”
  说着，小胖子离开座位，贴着我坐了下来。
  此刻我对他的嫌弃，胜过喷我满身呕吐物的神经病，还好小桌子未靠墙，我瞬间坐到了他对面。
  小胖子还要粘过来，我赶忙制止住他，岔开话题，问道：
  “等等，等等，你先说说，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记得那晚我给你后背拍了一下吗？除了赶走那只恶鬼，顺便也在你身上做了个灵魂印记，你就是在美国，我也能按标记找得到。”
  这家伙果然是跟神经病一个地方出来的，说的话都不着调，自然也不靠谱，包括他之前说的，怕也都是假的。
  或者，他也跟神经病一样，想要戏弄我这堂堂的医学大博士？那么……
  我想起来，那天我们四个人的衣服都有不同程度灼伤，车神苏和老杨头还叫嚷要找出烫坏羽绒服的罪魁祸首呢，只是吸烟的人太多，根本无从下手。
  于是，我问道：
  “所以，你那天用什么烧我们衣服的？”
  “符啊，你们四个，每人一张符，那天阴气重，的确烧得旺了些，不过我可不是诚心烧你们衣服啊，要不是我那符，你们不可能出得了黄泉路，更没有可能活到今天。”
  一个喜欢玩火的小屁孩而已，习惯于神经病的我，自然更加不会信他的鬼话，于是我说道：
  “所以，是你救了我们咯？”
  胖子得意地道：
  “必须的，算算你们的命值多少肯德基吧，嘿嘿。”
  在他错愕的眼神中，我用力拽住他的耳朵，道：
  “谁说救人就可以随便烫坏人家衣服了？特别是那两个师傅，羽绒服上那么大的洞，你叫人家怎么过冬？啊？走，跟我回去，怎么的也要把那羽绒服的钱给赔了。”
  胖子被我拽得嗷嗷直叫，满脸通红，说道：
  “我可是救了你们的命！难道你们医生救命的时候还要顾及别人衣服的吗？”
  “谁说为了救命就能随便弄坏别人衣服的？上次我一同事还赔了别人五千多一件的衣服呢！再说，那两师傅那么可怜，你一大老爷们好意思？”
  “真赔啦？”
  “真赔了！”
  于是，我连哄带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外加声称照顾小朋友，给了他个优惠，搜刮了他身上所有的现金，作为代收的补偿费。
  我慷慨地抽出其中一张十块的给他，对他说道：
  “记住，以后小朋友身上不能带太多钱，知道吗？”
  小胖子盯着我手上零散的钞票，木然地点点头，却不肯离开。
  我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中的钱，然后收进裤子口袋，摸了摸他本就杂乱的头发，说道：
  “小伙子，想开点，这是我们的缘分，你看不着，摸不到，可它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并非你我这些常人所能左右。”
  这差不多就是他说的，他有些懵，眼睁睁看着我走出肯德基店，没有丝毫反应。
  走远我掏出刚刚讹到的钱，数了数，差不多是今天肯德基的三倍。
  左手腕传来一阵凉意，让我不由得想起，难道，最近，我似乎不只是脑子灵光了，更开始无恶不作了吗？
  哈哈，全都是缘分……！
  ……未完待续……
  love from：医界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