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是虚幻的。”.
  西姆开口第一句话就语出惊人。
  闻听此言，方羽露出些许意外的神色。
  这是怎么个意思？难道对方是个玩家，想要吹牛批忽悠自己？
  没办法，如果是玩家，还可以通过人物头顶的id分辨玩家和npc。
  但在方羽的眼里npc和玩家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想要区分或许只能将其打死看看尸体有没有化作白光？
  当初刚进入这世界时，他也是从赵元昊、沈灵、江雨柔三人的对话里获得了许多的信息。
  当然那时候游戏刚开服，绝大多数玩家还带有明显的现实生活中的习惯，有心观察还是挺容易分辨的。
  而现在菜鸟都变老鸟了，一个月的时间也足以让玩家融入这个世界之中了。
  所以只看表象，方羽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即便他的观察力早已今非昔比。
  毕竟，这世界上有一种职业，叫演员。
  西姆对方羽表露出来的惊讶感到颇为满意，显然他的这句开场白效果拔群。
  在回忆与情绪的双重感染下，西姆以一种悠远而平和的语调继续述说着。
  “天空与海洋，飞鸟与游鱼，有形的物质，无形的思想，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亘古以来的唯一真神——凯洛美思的梦境。”
  “虽然世界向我们的大脑传递的信息都真实无比，但是万事万物的确只是凯美洛斯神的想象。”
  西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
  还真别说，虽然对方在说着一件看似很荒谬的事，但结合对方的语气神态以及动作，却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信服之感。
  或许邪教的传教人员都有这种天赋？调动情绪、植入潜意识，一个个都是心理学高手。
  对方的这种说法和梵天一梦的传说还有黑客帝国的设定倒是有些相似之处，不过方羽对此倒是兴趣缺缺。
  这世界本来就是一款全息游戏，像这种世界背景的设定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反正游戏公司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西姆说的一些话还是有道理的，这的确是个虚幻的世界。
  见方羽面色又平静下来，变得毫无波澜，西姆认为对方仍未相信他的话。
  于是他伸出左臂，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引动着某种力量。
  片刻后，他的身体就发生了奇异的形态变化。
  只见他的手臂化作了一只巨大的龙虾鳌足，虽然前后的形态相差迥异，但转化过程却相当自然，给人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没有停留在这个形态多久，西姆的左臂又化成了一条触手，接着是螳螂的镰刀状胫节、狮子的前足......
  最后还是回到了原先的人类手臂形态。
  此时的西姆也睁开了双眼，揉了揉太阳穴，眼神中透露着一丝疲惫，显然这段可以说是魔术也可以说是魔法的表演消耗了他不少的精神力。
  方羽若有所思，刚才对方手臂发生种种变化的过程他都感知得清清楚楚。
  魔力的波动微乎其微，似乎是有另一种力量在发挥作用。
  那些明显非人的生理特征的确是真实的，在这过程中他甚至还亲手触摸了对方的手臂，结果毫无破绽。
  不是他自负，但他实在是难以相信实力如此低微的对方有能力施展出蒙蔽自己五感的障眼法。
  当然，这一切也有可能只是这游戏世界的某种设定。
  毕竟，方羽对于修行的了解并不多，他的大部分感悟都是基于这片世界的规则下建立的。
  别看他现在实力挺强，但等到出副本后，他还真不确定现在的感悟在现实世界行之有效的能有多少。
  “我们亲眼所见的不一定就是真实，我们觉得不可思议的也并非就是虚假。”
  “对于凯美洛斯神而言，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但对于我们这群虚幻之人而言，这个世界又何尝不是真实的。”
  “而凯美洛斯神则赐予了我们这些虔诚的信徒看破真实与虚幻的神力，我们也因此得以脱离这众生沉沦的苦海。”
  西姆的语气逐渐变得热忱起来，显然他对自身的信仰深信不疑。
  “接受了神的指引的我们，同时也肩负着一项自古传承至今的崇高任务，那就是延续神之梦境。”
  “凯美洛思神是一切事物的唯一标尺，当世界中的各项元素失去平衡，不和谐的梦境也将会被打破。”
  “我们的任务便是维持世界的平衡，这样才能确保其稳定运行，不至于陷入崩溃。”
  “善良与邪恶，美好与丑陋，世界不可缺少其存在，而我们要做的便是剔除其中的极端因素。”
  说起这些话时，西姆庄重而严肃，俨然将其作为自己一生的追求，或许每个虔诚的古神教徒都是如此。
  顿了顿，西姆以回忆的口吻接着说道：“当年我只不过是铠兰王国的一个普通的子爵子嗣，很不幸有着一位弑父害兄的弟弟，是圣教在我对世界充满绝望时指引了我。”
  “残忍、嗜杀、暴戾，这些丑恶的品质汇集一身。”
  西姆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道。
  “在我们的眼中，我的那个弟弟便是一种不和谐，他无时无刻不在摧毁着世界的平衡。”
  指着地上艾米的尸体，西姆又说道：“美丽、善良、忠贞，这些美好的品质汇聚一身。”
  “在我们的眼中，这位女士同样是一种失衡，每时每刻都在世界壁上刻划着裂痕。”
  听着对方的这些说辞，方羽嗤之以鼻。
  这游戏制作公司还真够牵强附会的，合着大家就得好事坏事都做，就不能当个纯粹点的人？
  方羽打断道：“说得好听，这些标准还不是你们评判的。”
  西姆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这是神的决定，我们的眼眸都承受过神力的洗礼，能够分辨出破坏世界平衡的事物。”
  顿了顿，西姆继续说道：“如果经由神的判定，有某位教徒也符合标准，那我们同样会在世间抹除其存在，而每一位教徒也乐意为世界的延续而奉献生命的薪火。”
  方羽冷哼一声，说道：“每个人都有着生存的权利，而你们却理所当然地剥夺别人的生命，就没有感到一丝不忍和愧疚吗？”
  西姆平静地说道：“在我们的眼里，人与人、物与物都是经由凯美洛斯神赋予真实性的虚幻，本质上并没有不同。”
  “我们所有行为的最终目的都是维持世界的平稳和延续，为此付出些代价自然是理所应当，至于牺牲对象是你我他都没有实质上的区别。”
  方羽不想再说话了，他觉得跟对方已经没什么可聊的了。
  看西姆这架势显然是古神教的狂热信徒，甚至已经从根本上否定了人类的独特性。
  或许在他看来，他和一粒尘土、一只昆虫也没什么区别，他只不过是遵循着某种信念行动的工具罢了。
  方羽猜想把世界上所有生灵屠灭肯定同样是一种不平衡，不然以古神教徒的觉悟很有可能真的先将世界化作虚无，最后再集体自杀。
  至于跟对方说这个世界只是个游戏世界，他们只不过是服务器上的数据，想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没用，西姆肯定也对此无法理解也绝不会相信这种说法。
  毕竟方羽也没法证明给对方看，再说了即便是看到某些不合理的现象，他也能脑补出合理的解释来。
  西姆躬身说道：“尊敬的传奇阁下，请加入我们共同为这个崇高的理想而奉献吧。”
  看了一眼艾米的尸体，方羽随手捏断了西姆的脖子。
  伴随着西姆倒地的声音，系统也传来了提示。
  “系统提示：杀死连环失踪案的真正罪犯西姆，[水落石出]任务完成，获得人物经验值15点。”
  看着西姆瘫倒的尸体，方羽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虽然这里只是一个游戏世界，但与现实世界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也都有着自己的诉求。
  而为了自身的诉求，基于复杂的人性人类又会做出种种无法预测的选择，有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是不是对的？
  想到这方羽又摇了摇头，西姆的一些想法他还是颇有共鸣的。
  真实和虚幻并非简单地就能作出判断，对与错同样也不能轻易地加以判定，他能做的也只有遵循自己的原则在生命的历程中跋涉前行。
  “唉~。”
  方羽叹了口气，蹲下来抱起艾米的尸身，走出了地下室。
  ......
  清晨，一片青翠的草地上，两块黑石雕刻的墓碑静静地矗立着，方羽站在墓前低头望着石碑。
  这里是方羽为桑吉和艾米设立的墓，桑吉的尸体他也向城主讨要回来了。
  整件事的真相格罗城主之前就已经坦白了，只能说桑吉和艾米不够幸运吧，在这样的世道，能平安地活下去就已经是一种福气了。
  而他也遵守了自己的承诺，并没有为难格罗。
  一来是因为格罗并不是罪魁祸首。
  二来他也不是什么正义使者，诛杀了首恶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他也没那心思对每个人的所作所为加以审判。
  值得一提的是，等到他回到面包坊时，却发现原先被捆起来的柯里亚已经不见踪影。
  看地上的绳子并没有割断和挣扎的痕迹，联想起西姆表演的那段“魔术”，方羽倒是生出来个猜想，保不齐柯里亚可以自由变换自己的体型。
  毕竟他的实力比起西姆要强得多，那种奇异的变化能力肯定也比西姆更加强大。
  而他之前在战斗的时候并没有展露这方面的能力，说不定他那时就已经做好了示敌以弱寻机逃脱的想法。
  对此方羽也没什么想法，溜了就溜了吧。
  一阵和风吹过，方羽身体微微一震，从出神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方羽在墓前放下一束白菊，心中默默地祝福这对夫妻。
  虽然只是在游戏世界，但方羽也并没有因此而显得随意。
  又伫立了一会儿，方羽终于放下心中的些许感慨，转身洒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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