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雷德注意到布莱恩的目光。他心中一惊，忙从腰间抽出仅剩两发子弹的手枪。
  “不许过来。”
  老雷德从掩体后站起来，一边将枪口指向布莱恩，一边后退。他那年迈的心脏扑通跳个不停，直觉告诉他，眼前那个看起来瘦弱无比的男人比刚才的感染兽更加危险。虽然手里握着枪械，可他居然没有丝毫安全感。
  “能够沟通的智慧生物只能你吗？”布莱恩踢开脚边感染兽的尸体，那让普通人避讳莫深的绿色血液随意地溅射在布莱恩身上。巫妖拄着法杖，一步步走近老雷德。
  嘭。
  精神上的压力让老雷德扣下了扳机。子弹射入了布莱恩的左胸，却根本没有阻止布莱恩的步伐。
  虽然早就料到子弹对这个感染者没有用，但老雷德还是惊讶地睁大眼睛。下一秒，他直接转身逃走。
  子弹从布莱恩伤口处弹出来，伤口也逐渐愈合了。这个世界的武器对传奇生物几乎没有威胁。布莱恩的身形化作魅影，眨眼睛便到了逃跑的老雷德前方。
  “不要害怕，人类，我不会伤害你的。”漆黑的袍子宛如蝙蝠的翅膀，在风中舞动，遮蔽了老雷德的视野，“我是来自异界的法师布莱恩，为我带路，我会放你一条生路的。”
  老雷德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充满了沙尘与烟土。
  “雷德。”老雷德知道自己的根本无法对抗这个布莱恩，索性收回武器，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布莱恩。
  布莱恩举目四顾，灰蒙蒙的大地上遍布毫无理智的感染兽，居然再找不出一个其他人类。
  “带我去奈菲利所在的地方。”布莱恩低下头，看向老雷德。
  “奈菲利？你要去找奈菲利？”老雷德声音中充满了疑惑，“跟我来吧。”
  他也没有耍花招的意思，反而格外坦荡的转身走去。
  到了雷德这个地步，对生死或许也不再那么看重了吧。知道自己抵抗不了布莱恩后，雷德很容易地放下包裹，颇显豁达地领着布莱恩在废土上前进。巫妖跟着老雷德，在废土世界一路走着。
  “你为什么要去找奈菲利？”老雷德边走边问。
  布莱恩对于他的心态变化颇为好奇，便答道：“我要去杀死它。”
  “它？”老雷德苦笑一声，“它不可能被杀死的。”
  他伸出粗粗的手指，指向天边。虽然雾霭深沉，但以巫妖的视力可以看到那里站着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生物。
  “那就是奈菲利。”老雷德道，“这么多年了，人类尝试了无数办法，也无法杀死它。别说杀死它了，靠近它都做不到。那片海就是它的绝对壁垒。”
  那片海。
  布莱恩敏锐地把握住了这个新的情报。
  “那是什么海？”
  “不能接近，无法理解却又充满奇迹的……海。”老雷德眼中异彩流动。
  一只犬状的感染兽突然从废墟下窜出来，扑向老雷德。布莱恩手指一动，死亡魔力便将这只感染兽杀死。
  老雷德深深地看了布莱恩一眼：“就算你有这样的力量，也绝对不可能进入那片海的。无法进入那片海，你就无法靠近奈菲利。”
  走着走着，老雷德停下了步伐。在二人前方的垃圾山下，一条海岸线蜿蜒而出，乌黑发臭的海水缓缓流动着。在被污染的海洋旁边，是一座简朴的、被垃圾包围的金属屋。东拼西凑出来的墙板甚至都不能完全对齐，站在屋外都能通过缝隙看到小屋内的风景。
  这个小屋是老雷德几年前发现的，可能是某些渔人临时的住所，那场灾难来临时，这个小屋没来得及拆掉，便被老雷德占据当作据点了。
  小屋内甚至还留有前任主人的遗物。
  发黄的相片里，一位美丽的母亲抱着两兄妹。
  布莱恩拿起这张相片，发现自己似乎见过这对兄妹。
  除了这些前任主人的遗物外，还有一张属于老雷德自己的珍贵相片。一家三口。
  布莱恩没能拥有过这种宝贵的羁绊，所以在他眼里，这些东西不过是人类无聊的感情而已。
  “从这个小屋一直往前走，这片海的尽头，便是那禁忌之地了。”老雷德点燃了最后一根香烟，似乎想留恋这人间最后的味道。
  “这是你的家人吗？”布莱恩发觉自己理解不了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他也意识到自己在某些畸形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这张照片上那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却让布莱恩不知为何心生厌恶，甚至让他生出摧毁欲。
  “他们已经死了。”老雷德深深吸了一口烟。
  虽然是死了，但老雷德还是怀有最后一丝希望，将妻子和女儿的遗体送到了那禁忌之海里面去。因为早在奈菲利没有出现前，就有过这样的传闻：南海渔人将亲人的尸体放在小船上，送到了禁忌之海里面，几个月后，他们的亲人居然复活重新来到了渔人身边。
  那片海，就是有这样不可思议的能力。
  但是，一切活物都无法进入那片海之中。电子仪器也会在靠近海时失灵。人们甚至无法勘测出海里边到底是什么样子。
  “死了才好。”布莱恩将那张宝贵的照片撕碎，丢到老雷德面前。
  见到这一幕，老雷德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与自责，他只能闭上眼睛继续吞云吐雾。
  他明白，自己很快就要和家人团聚了。
  禁忌之海的奇迹，终究不可能再发生一次。
  他在这件小屋守望了许多年，也一直没能等到亲人复活。再等下去，恐怕也只是浪费生命吧。
  老雷德睁开眼睛，手中的香烟已经只剩下半截了。他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还是如此贪恋这人间，哪怕世界已经成为一片废土。
  可是等不到他后悔了。
  老雷德感到脖颈一凉，然后失去了意识。
  布莱恩提着老雷德的脑袋，看着那衰老的无头尸体一边飙血一边倒地。老雷德死前眼睛都没闭上，布莱恩提起雷德的头，和他的脑袋面对面。
  “再见。”
  布莱恩将这头颅抛到黑色的海中，看着这头颅越漂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