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
  十多年前，这里还是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老雷德为手枪上弹，思绪被爱枪上的刻痕所拉回到十多年前。那个时候，还没有什么奈菲利，世界上虽然国家林立，但大家还是默契地维持着和平。
  他的女儿才刚刚满十岁，却已经和邻居家的臭小子一起上下学了。那个时候，老雷德总会把那个小子拎出来，警告他离自己的宝贝女儿远一点。
  虽然女儿总是生自己的气，可雷德发现只要好好向小女孩道个歉，一般都能获得她的原谅。
  现在想起来，老雷德长叹一声，那个时候不应该妨碍年轻人的……
  毕竟，现在，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
  雷德双手握枪，枪口对准了那头匍匐在废墟上的感染兽。在雾霾中，视线会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所以老雷德的这一枪空了。
  他的双手被这一枪震得发麻，更要命的是，那头畸形且庞大的感染兽察觉了雷德的存在。它一边发出病人一样的嗷嗷声，一边向雷德藏身的断壁靠近。
  老了。
  他这么想。
  自己以前用这把枪，能够一口气连开三枪。现在，哪怕只开一枪，他的手也被后坐力震得发麻，短时间甚至无法开第二枪。
  在废土生活的被遗忘者寿命都不超过五十。
  老雷德已经快走到尽头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就和以前那些七十八十的老头子一样，这就是环境恶化的后果。
  和逃到天空浮空城的那些养尊处优的家伙不同，被遗忘者们总要施展浑身解数，才能在废土中存活下去。他们要一边吸着霾，闻着烟，一边击退感染兽，然后在废墟中寻找哪怕一丁点食物与水。
  他不敢大口呼吸，因为害怕吸入更多的雾霾。所以在面对不断靠近的感染兽时，老雷德也只是慢慢地从藏身的断臂中挪出来，然后举起双手，再次瞄准那头感染兽外露的大脑。
  嘭。
  硝烟散去，那头感染兽倒在地上，流出绿色的血液。
  这头感染兽没有死。事实上，被遗忘者们杀不死这群被奈菲利感染的生物。这些生物被打倒在地后，会在几天后重新站起来。
  老雷德要做的，就是趁着这感染兽趴下的时候去搜集超市的废墟。
  他的双手布满灰尘、油与茧子。他将瓦砾拨开，开始寻找可能存在的食物。
  很可惜，这个超市似乎已经被其他人搜刮了无数次。老雷德最后无功而返。
  今天这次外出，又是一次浪费生命的行动。
  在他脚边，让人反胃的感染兽还在呼吸着。它体表的眼珠子不断在表皮蠕动，盯着老雷德，似乎在嘲笑这个被遗忘者。
  老雷德表情却没有变化。在废土生存了这么多年，他早已经能够适应废土生活的起起落落了。无功而返甚至重伤都是废土生活的一部分，大部分人甚至第二头早上就被满屋子的感染兽吃掉了。
  末日生存的法则，他一条都不会落下。
  检查了一下子弹，只有最后两发了。
  老雷德收起了爱枪，明白等到这最后两发子弹打出来，自己的末日就到了。在那之前，他还要好好活着。
  奈菲利从海面来的那一天，老雷德还记得自己和妻女一起在家里看着电视。女人嘟起嘴，向妈妈告状，说老爸老是去找隔壁家男孩的麻烦。慈祥的女人摸了摸女儿的头，嗔怪地看了雷德一眼，雷德只能乖乖挨着女儿的批评。
  然后他们忽然听到了门外的尖叫声。
  “你们去地下室躲着。”
  雷德立刻道，他拿起了自己的猎枪，打开了房门。
  那是一个人。半个身子都被某种病毒感染得变形的人。
  “人，人，给我吃……”
  嘭。嘭。嘭。
  妻子探头出来，看到了不断喘息的雷德。还有门口那具感染者的尸体。
  雷德为猎枪装好子弹，他看见整条街道都出现这种感染者。
  “去车库，我们要逃出去。”雷德马上道。
  ……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雷德那万年不化的寒冰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浅笑。
  是因为人要死了吗，居然格外怀恋起过去的事情来了。
  他踢了一脚那丑陋的感染兽，往自己的住处小心走去。
  到处，到处都是感染兽。幸存者们最初还有基地，可是但现在，那些基地都被攻破了。像老雷德这样的幸存者，早就分散到废土各个角落，自力更生了。
  如果……如果当年浮空城能够晚起飞那么一段时间，能够再多坚守一段时间……他的妻女，也就不会被病毒感染了。他也更加不会亲手杀死被感染的妻子和女儿了。
  在浮空城那群人嘴中，他们这些没能登上浮空城或者不够资格登陆浮空城的，被称作“被遗忘者”。他们标榜的人权在被遗忘者身上也毫无作用。这么多年过去了，浮空城上那群人从来没有想过来营救他们。
  他们，是名副其实的被遗忘者。
  老雷德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等在“那个”的旁边，等待奇迹的出现。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天空中落下一个东西，直直地陨落在他不远处的废墟上。几只移动缓慢的感染者没能及时逃走，被那个坠落的东西砸得粉碎，看来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是什么？
  老雷德小心地靠在墙体边，透过墙上的枪孔偷偷看去。
  只见陨坑中，一个颇为瘦削的身影站了起来。骨质的翅膀缓缓收入他的体内。
  几只感染兽嘶吼着扑向那个身影，可它们还没能靠近它的身体，就像是被烤干了水分一样落到地上，彻底死去。
  老雷德心中微微一惊。
  是感染者吗？保持了人形态的感染者？那群拥有超能力，早已不是人类的疯子？
  老雷德不自觉地把手移到枪把上。
  ……
  布莱恩让下界那污浊又带着机油味的空气在自己这副肉体里打了个转，这才好好地打量起这个所谓的下界。
  很奇怪，明明都是人类，为什么这里的人不被称为人呢？布莱恩有些好笑地把目光投向躲藏在残垣断壁后的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