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上学期期末，考完试的第一天，下雪了。
  杨景然最后一个离开考场，他把冻僵的手揣进外面裹着的黑色大衣，同时向楼层对面围墙上倔强生长，染上白缀的爬山虎望去，他在缓解眼部疲劳，接着又沉重地呼了一口气。
  因为——白小喜要离开了。
  他往自己的班级走，周围人都有自己的目的，陌生人互相冷漠地路过，眼中有不一样的方向。当他走到高三（6）的门口，第一眼看到的是在关注他接下来做什么的少女。
  冷清的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杨景然，考得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吗？”她往门口走去，很关心在努力的他。
  “算是……跟在了你们屁股后面不远了吧，虽然……总感觉距离还在拉长，有点心累吧，但还是很高兴的。”
  他在绞尽脑汁，想用自己比较贫乏的词汇形象地表达。
  少女看到有点口吃的男孩，笑了，满意地笑了。她眨了眨眼，双手在背后合十，接着从男孩旁边走出，留给对方一张唯美的侧脸，还有悦耳清澈的声音：“那就好，那我先走咯！”
  男孩看不到少女开朗的笑容，但看出了她背影中的欢快。少女在努力憋住自己对他的爱恋，她竟有点害怕心上人会听出自己平淡话语中深深掩藏的深情。
  夏可出门后，往右侧走，反方向的走廊拐角适时出现了一个男生，他戴着眼镜，似雪花一般干净的脸上有一抹深情，双眸倒映的是消失在世界另一边的女孩。
  在他伫立一会儿，杨景然捧着一堆书出门，自然也看到这个神色平淡的昔日死对头了。于是，他向白小喜走去，待走到对方身边才开口：“白小喜，一起走吗？”
  “是我先等你的好吗？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吧。”
  白小喜早已收起了最后当做道别的深情，他注视眼前人，理直气壮地回复他。
  杨景然开朗地哈哈一笑，也不争论。接着两人动作同步，默契地下楼。
  “你想带什么东西离开这里吗？”
  “想带走的带不走，想怀念的已经不在记忆里了，这就是现况。”
  “不要这么无奈吧？”
  杨景然腾出一只似开水烫过般红肿的手，搭在白小喜的肩上，调侃道：“你这个小白脸走了，我会很开心的，但是……班上的同学……”
  白小喜摘下了自己的眼镜，他眨眨眼，而后又戴上，接上了对方的话：“他们肯定会很伤心的，他们不向你这般没心没肺，不，是他们没心没肺，才会产生这种一个星期就会消失得一干二净的‘美好’情绪吧！”
  “哈哈，别把别人说得这么坏吗？”
  “是吗？你不是一直觉得我是一个坏人吗？”
  冷风呼啸，从两人的夹缝间穿过。
  “是呀，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只不过现在还不是罢了。”
  白小喜停下，直视杨景然，下一刻又莫名灿烂地笑了，他继续说：“黑山羊，你这话可真毒呀！”
  “别乱给人起外号，过分啦！”
  杨景然把手揣进兜里摩擦，同时没有负面情绪地大声说道。
  白小喜刚刚冒出一点的黑色又被抹杀得一干二净，他用余光一直在看那张清秀干净的侧脸，然后两人继续往下走。
  “对了，你是不是喜欢夏可啊？”杨景然问。
  “有戏吗？如果我留下来，你觉得有戏吗？”
  这次是杨景然停下了，他认真回望白小喜，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场面陷入了尴尬。
  白小喜也耐心地停下。
  “没戏，我觉得，我觉得完全没有可能，比明天是世界末日的可能性都要低！”
  如果夏可和我在一起，对你而言不就是世界末日吗？白小喜微笑，他明知故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同意。”
  “还真是露骨的表态呀！”白小喜哈哈一笑，继续往下走，摆摆头表示失落。
  杨景然跟上对方，蹙眉盯着白小喜，开始了沉默。
  “你放心，我马上就走了，不会……再去关注了！”白小喜假装开朗地说话。
  “哦，那就好。”杨景然只关心话的内容，他大拍白小喜的背，很满意地笑了。
  你开心就好！我会每天都为如星星般闪光的你和她祝福的。白小喜也笑得很开心，他们没有相同共鸣点的笑互相感染了。
  楼外，白雪纷纷，路上学生零丁。
  “唉，为什么今天会下雪呢？”
  “因为我的世界知道你要走了。”杨景然很正经地说。
  “是吗？”
  “嗯。”
  他们走在马路的一边，另一边也有两个少年同行——艾传文景与向宇。
  “一起走，可以吗，向宇？”艾传文景没有热情地凑近，也没有自来熟地套近乎。
  向宇点了点头，略显冷漠，不冷不热地回答：“嗯。”
  艾传文景把手揣在红色大衣的衣兜里，他在想对方是不是厌恶自己的招呼，他还能像以前那样自然地说话吗？
  “对不起，我比较少，不要介意。”
  这个比艾传文景健壮不少的男孩明白对方是一个很会照顾别人感受的人，他用余光扫到少年苦恼的脸庞，心有歉意，于是先主动打破了沉默。
  “没有，不会的，”艾传文景听后压住心中的愉悦，突然努力把语气放缓，他突出一口热气，眨了眨眼看向对方，也开始主动找话题：“这次考试怎么样？满意吗？”
  “还好，期末考试难度比平时月考低很多，比较轻松吧。”
  “或许是因为在实验班的缘故吧，努力刻苦地应对接踵而至的高难度训练，相信你肯定有不少收获吧！”
  向宇听惯了班上同学的抱怨，虽心知这是大家活跃死板班级氛围的方式，但他还是不愿去说这些与内心不符的话。此刻，艾传文景讲出了他的心声，他也开怀地笑了，展露了自己阳光的一面：“嗯，真的有很多很多收获。”
  “看得出来。”艾传文景同时会心一笑，第一次摸出手去搭他的肩。
  两个人都默契地避开了那次冲突，都心知看到对方的第一印象是那次矛盾时分歧的模样。
  雪花飘落，仿佛想冰冷两人刚刚温暖的联系。
  他们在行政楼下拿了各自的行李，没想到两人还是在同一条路上并排走。
  “你搬家了吗？”
  “嗯，换了一个家。”艾传文景强颜欢笑。
  此刻，他们路过了一号门门口。
  “我走了，帮我向苏黎说声抱歉。”
  “嗯，再见……”杨景然喃喃说完前半句，发了很久的愣，而白小喜已经走远了，他一直注视前方，雪花在他视野中飘落。
  我走了。白小喜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回响。他不敢回头看，他不想对他的朋友露出虚假的笑了，也不想表现真实的悲伤。他想让杨景然知道，他很坚强，真的很坚强。
  或许，就这样，就这样慢慢结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很快，杨景然看不到白小喜了，他有点低落，但他积极地想着：他肯定很难过，但是，他已经不想从前那样懦弱啦，一定是这样的。离别时暂时的，希望下次碰面时你还是一尘不染的样子。
  白小喜看到了在大门外的小黑，对方平淡地注视他。
  小黑跟在他的旁边，沉默地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白小喜叫住了一辆出租车，在他上车前，小黑才开口了：“再见！”
  “再见！”这是对一直陪伴他活着的小黑的告别，也是对这个世界的告别。他知道，小黑属于这个世界，离开就意味着永远的再也不见。
  白小喜惆怅，又低落，仰起头趁雪花落在眼角融化时，流下一滴无法辨别前身是泪还是雪的水滴。
  出租车很快开到了高铁站前。
  白小喜自然地通过了各个流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当他走到座位时，对面在看书的女孩稍稍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还以为你会舍不得离开呢。”
  “确实有点舍不得。”白小喜笑了笑，压低声音，回答对方。
  “哦。”女孩主动打断了接下来的对话。
  白小喜知道这是对方表现冷漠的方式，他害怕自己再说话会引来女孩的反感，就不再说话了。
  很快，高铁也启动了。
  “终于要离开了吗？这个还不错的地方，”白晓璐注视窗外，喃喃道，“我来到这个属于你的城市，却发现早就离开了你的世界，再见咯！还有，我的朋友。”
  白小喜注意到对方失神的模样，他没有打扰，看到这个冷酷的女孩露出伤感的表情，他也由此想到了注定没有开始与结束的那段感情。
  很多很多线好像断了，没有疼痛地断了，可能要等到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发觉，那时才记得哭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