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香说，你的老家是平度州，平度的北边是掖县，原来叫莱州府，莱州府在明朝年间出了个宰相叫毛大鹏。他的妻子其实不是原来要嫁给他的那个女人，而是他小姨子。他的故事应了《事文类聚》里欧阳修的故事：欧阳修与王拱辰同为薛家女婿。欧阳修娶薛家长女，王拱辰娶薛家次女。后欧阳修妻死，继娶其小妹。因而当时有“旧女婿为新女婿，大姨夫作小姨夫”之说。
  李佩凤说：“这个故事有趣，夫人给我讲讲吧。”
  于是莲香让丫鬟佩儿添酒回灯重开宴，讲了下面这个故事。
  掖县城有个姓张的大户人家，世代为官，张家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长女彩凤，此女素娥。彩凤相貌出众，但为人势利眼，瞧不起人。素娥相貌一般，且头发稀疏，但是人品端庄。张家买了一块坟地，但发生了一桩怪石，坟圹了经常传出声音喊：“这不是你家的坟地，这是毛公的，快快迁移，否则会有祸殃。”结果张家确实诸事不顺，常常有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张家没有办法，只好迁坟。
  有一天，天降大雨，一个姓毛的放牛人到废弃的圹里避雨，被淹死在里面。放牛人的妻子带着儿子去乞求张家赐予一块坟地，好安葬丈夫。张公一看，放牛人淹死的地方正好是放棺材的地方，就想起此前发生的那桩怪事，放牛人正好也姓毛，认定这是天意，于是同意毛家把放牛人安葬在里面。还把他的儿子收留在家中，供他读书，视如己出。
  放牛人的儿子渐渐长大了，取了个学名叫毛天成。张公提出把大女儿嫁给毛天成做妻子，起初毛母不敢答应，但是张家太太说，话说出来了，就不会反悔。于是这件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不想张家长女彩凤看不起毛家，说宁死也不会嫁给一个放牛娃的儿子。谁要提这件事，彩凤就捂着耳朵，羞恨难当。到了迎亲那天，新媳妇哭着不肯梳妆打扮，蓬头垢面，不肯上轿子，父亲母亲好说歹说，就是不听，还寻死寻活的，妹妹素娥来劝姐姐，却被骂了一通。“死妮子，你看他好，怎么不嫁给他？”妹妹说，“父亲母亲没有把我许配给毛郎，如果当初许配的是我，哪怕毛郎当乞丐，我也陪着他，何须姐姐说这种话。”
  父亲听到二女儿说活爽快，就与她母亲暗地商量，用二女儿代替大女儿。母亲就问二女儿：“那个不孝顺的丫头不听话，如今想叫你代替姐姐出嫁，儿愿意吗？”二女儿痛快地说：“父母既然叫儿去，就是逃荒要饭也不推辞。况且，怎么知道毛郎就会穷一辈子，最后饿死呢？”父母听了她的话十分高兴，就用姐姐的嫁妆给妹妹妆扮起来，匆匆忙忙地打发她上轿走了。过了门，两口子和睦融洽，相敬如宾。只是二女儿素来头发稀少，稍微叫毛公不满意。后来，毛公渐渐听说了姐妹易嫁的事，从此更加感激她，把她看作贴心知己。
  过了不久，毛天成中了秀才，去参加乡试，路上经过王舍人店。店主人在前一天夜里梦见神仙对他说：“明天有个毛解元来，日后他会从危难中解救你。”于是店主人从早晨起来，就专门留心察看东边来的客人。等见到毛公，店主人大喜，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也不要钱，特地把梦里吉兆告诉他。毛公也很自负，暗想着：如果得中第一名举人，自己妻子的稀秃头发，恐怕被贵人讥笑，富贵之后应当换一个妻子。然而录取榜文公布之后，毛却名落孙山。他精神不振，步履沉重，觉得十分丧气。心中羞愧，没脸再见店主人，只好绕道回家。
  三年以后，毛公又去赴试，那家店主人仍像上次那样热情招待。毛公说：“你的话那次没应验，实在对不起你那一番诚意。”店主人说：“秀才是因为暗想要换妻子，所以被阴间除名落榜了，并不是我的梦不灵验。”毛公惊愕地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店主告诉他，那次分别后，又做了一个梦才知道的。毛公听了，又心惊又后悔，呆若木偶。店主人说：“秀才应当自爱，终究会作解元的。”不久，毛公果然考中第一名举人。妻子的头发也长起来了，乌黑油亮的发髻，更增添了她的美丽。
  张家大女儿嫁给了同村的一个富户，趾高气扬。可是，她丈夫是个懒惰的浪荡公子，家境渐渐衰败，连家产也卖光了，穷得连饭都吃不上。听说妹妹做了举人的夫人，越发感到惭愧。有时和妹妹在路上相遇，就赶紧躲开。又过不久，张家大女儿丈夫死了，家里更加破落。不久，毛公又考中进士。大女儿听说，刻骨悔恨自己，气恼地削发当了尼姑。到毛公当上宰相回家乡时，她只好勉强打发女尼到毛府去拜问，盼望着能得到点什么。女尼来到毛府，毛夫人赠给许多绫罗绸缎，将银子裹在里面。女尼并不知道，拿回去交给师傅，师傅大失所望，生气地说：“给我点金钱，还可买点柴米，这些东西给我有什么用？”于是又让女尼送了回去。毛公和夫人很疑惑，打开一看银子还在里面，才明白退回来的意思。毛公拿出银子笑着说：“你师傅连一百两银子都承受不起，哪有福份嫁给我这个老尚书啊！”随即拿了五十两银子给女尼说：“带回去作你师傅的生活费。多了，怕她福份薄，承受不起。”女尼回去，如实汇报，师傅默默不语，不停地叹息。想想自己的一生作为，常常正反颠倒，美的恶的，追求什么和躲避什么，哪里由得了自己呢！后来那家店主人因人命案子被捕入狱，毛公竭力解说，他才被免罪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