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清学宫很难将他们在江湖还是庙堂区分出来。
  在朝，有饶清越和荀节这样的文官谋士，亦有谢知秋这样的儒将。在野，又不乏任侠江湖的儒家剑客。
  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九清学宫究竟站在哪一边，这也就造成了除了从九清学宫走出来的弟子，很少有人会和这座满是天资卓绝之辈的学宫亲近，就连江湖门派的榜单都没有将他们列入其中。
  若是九清学宫在列，少说也要有个前五。
  而若是将他们那些走出去为官为将的弟子势力也算进去，怕是承天宫都要保不住榜首之名。
  可楚北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或者是说他们为什么。
  “若得天下平，甘为孺子牛。你们九清宫从不干涉弟子选择的路，但只有一点，必须是以天下为己任。”
  行至九清宫坐落的稷下城，楚北在这间酒铺里见到了面前这个放浪形骸的少年。
  只是一眼，楚北就确认了这个少年的身份。
  准确的说是这少年说的一句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这样的话应该是荀节他们说的才是，怎得如今的九清宫选择任侠的也说这样的话了？”
  少年敞着衣衫，胸膛袒露在阳光下，腰间那把佩剑吊儿郎当挂着，正饮完一坛酒，随手用袖子擦了擦嘴。
  “哈哈，不错不错，这酒不错。哎……这位大哥，你刚刚说什么？”
  刚刚和店里酒客说完豪言壮语，李太白有些情难自已，拿起酒坛一饮而尽，竟是没有听见楚北刚刚说的话。
  “九清宫当代冠首？你叫什么名字？”
  楚北没有在意，倒是对这少年多了些好奇。
  看这样子，应该是刚刚被那位儒生赶出来游历江湖，正要启程，倒是恰好被自己遇上了。
  “嘿，什么冠首不冠首的，师父就是嫌我烦人，找了个理由把我赶出来才是，还以为我不知道……我李太白什么看不透？”
  李太白，天灵境，九清宫当代冠首，腰间佩剑为百器榜第九的谪仙人。
  这是楚北对眼前少年做出的第一眼判断。
  “你师父还在学宫？我正好有事要找一下他老人家。”
  李太白喝的微醺，听了这话却是轻轻笑了。
  “我师父下山的时候和我说，让我在这里等一个人，看来就是你了。”
  儒圣算到自己要来，怪不得如此凑巧的在这不怎么起眼的酒肆碰到了正要启程的当代冠首。
  “哦？你师父怎么说？”
  “我师父说，让我问你一剑，若是我输了，你就不要上山了，而我也不用出去游历了……若是我赢了，那便请先生上山一叙，而我便即刻出城。”
  楚北一窒，这是什么规矩，自己和这李太白问剑，即便他专精的是刀，可也不是一个天灵境能够赢得过的。
  “这一剑，自西北而起，由江南而终。试问先生，可怎样接？”
  猛然一惊，楚北知道，那位儒圣不是要向自己问剑，而是替这天下向自己问个办法。
  什么办法？
  “这一剑……可以用刀接吗？”
  楚北微微凝眉，街道似有风起，李太白哈哈大笑，再饮一坛，踏步而去。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或许这不是那位儒圣要的答案，但这却是李太白喜欢的答案。
  管你什么陆地神仙，我自一刀斩了便是！
  阳春三月近，九清宫当代冠首踏入江湖。
  同一天，有人长刀缚链拖刀登山。
  ……
  与龙虎山桃花山道不同。
  楚北细细打量着九清宫山道上的风景，龙虎山和九清宫都是清清幽幽，但龙虎山的桃花山道多了些仙气，让人觉得很是怡人。
  但九清宫的清幽山道……是真的清幽。
  除了一些树木，竟是连块考究的山石摆放都没有。
  汩汩泉声，幽幽林深。
  透过那茂密古树，楚北看到了同为江湖四胜的一汪湖泊，还有中心那座山风亭。
  以及亭中负手而立的儒衫男子。
  楚北慢慢走了过去。
  没有龙虎山那般禁制，楚北可以直接踏水掠过。
  但他没有，很是认真却寻常的从那弯弯绕绕的栈道小桥走向那座湖心亭，亭名山风。
  “我说，你就这般不想见我？”
  好不容易走到了山风亭，楚北甩了甩自己手上的链子，拖着这东西是真的有些累。
  “见到太白了？”
  楚北瞥了一眼还背着身负手而立的中年男子，心里很是不痛快。
  “那不是废话，还好你那弟子不和你似的，你问我这一剑怎么办？我还想问你呢！不想见我就直说，搞什么弯弯绕绕的。”
  山风带着些湖水的温润湿气，吹拂过很是清爽。
  那负手的儒衫男子轻轻咳了咳。
  “没有学宫弟子在，装什么装。”
  听得这话，那儒衫男子终于是回过了身子。
  照理来讲，儒圣也是成名已久的老一辈天玄高手，可是岁月似乎在他脸上留不下痕迹，这般丰姿，倒是将龙虎山的道法都给比了下去。
  看着这张依旧熟悉的脸，楚北无奈摇了摇头。
  “我说沐霖风，你这太清一气不传给天下女子真是可惜了。”
  九清宫儒圣，名讳沐霖风，只是这天下没人敢直接称他名字。
  “咳……瞧你之前说的，我哪有不想见你，只是……问个问题罢了，我就知道你能答出来。”
  不知为何，这位儒圣在面对楚北的时候有些踌躇。
  “我答什么答？要不是看出了你那弟子性子豪爽，脑子不太好使，你以为我能上得了山？”
  当面说人家弟子脑子不好使，而且面对的还是这位儒圣，恐怕普天之下也就楚北一个人敢这么做了。
  “先别说别的，快叫声师父听听。”
  话不是沐霖风说的。
  这是楚北对沐霖风说的。
  他要沐霖风……叫他一声师父。
  一时之间，整个天地都安静了。
  “有得商量？”
  “没得商量。”
  沐霖风恨不能将当年那个自己一掌拍死。
  “你说的，输了以后见我一次叫我一声师父，你们可不能对不起祖先啊，要言而有信才是。”
  沐霖风脸色难看至极。
  “真没得商量？”
  楚北装作迟疑。
  “拿一块血墨石来换。”
  “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听了楚北打血墨石的注意，沐霖风却是态度异常坚决。
  “一块血墨石，以后我见你一次叫你一声师父。”
  沐霖风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