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莽撞了。”一个儒雅的嗓音从旁边的房舍中传来。
  汪景源回头望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位身穿褐色圆领袍的男子，长着一张瘦长脸，嵌着一双丹凤眼，高鼻薄唇，头上挽着道髻，插着一支未雕琢的白玉簪，好一派名士风流。汪景源见过这个人，他也是这里的学子，只是没有说过话。
  人家说话客气，自己也不能失了礼数。汪景源拱手作揖：“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男子还礼：“在下秦苏平，在所里代号海角。不知小兄弟是？”他并非不知道眼前站着的少年是谁，但汪景源从没跟他说过话，自然不能随意称呼。
  汪景源抿嘴一笑：“小子汪景源，在所里代号重（zhong）言。”
  既然互相通报了姓名，那么接下来就好说话了。
  “海角，你为什么说我莽撞了？”
  “你难道不知道刚才那人是谁？”
  “知道。”
  “知道还要如此行事？此人心胸及其狭窄，你今日踹断他小厮的腿，日后他一定会报复你。”
  汪景源笑笑没说话，他自然知道侯敬隆是个什么货色，一进青苗所他就命陈吉打听了所里人的身份。侯敬隆是侯君若的第六个儿子，母亲是宫中地位最低的嫔妃，从小就不受重视，两年前他的母亲去世，死前最后的请求就是让侯敬隆进谍影坛，给裴少卿打个下手，混口饭吃。侯君若虽不重视这个儿子，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就给安排了。当然，裴少卿怕他添乱，把人塞进了青苗所，根本没接触到谍影坛的核心。
  对于这么个高不成低不就、干啥啥不中吃啥啥不剩的货，汪景源并不在意。这个时候汪景源并不知道，这个他看不起的废物皇子会在几年后给他致命一击，以至于赔上了自己的至爱。当然，这是后话。
  见汪景源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秦苏平并不生气，他只是看不惯侯敬隆而已。
  这时，红蛟和一个身穿月白色襦裙的女子走过来。
  “红先生。”汪景源和秦苏平一同施礼。
  红蛟看了两人一眼，对襦裙女子笑道：“天涯，刚才我说的你可都明白了？待会儿不妨试试。”
  女子脸色一红，行了个礼，匆匆进了秦苏平的房舍。
  红蛟转头对汪景源道：“重言，随我来。”
  说实在，虽然理智上明白学个媚术对于细作来说算不得啥，但汪景源一直对这位媚术先生敬而远之，可今天……好吧，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躲不了了。
  跟在红蛟身后走进一间屋子，里边还有四五个学子正等在那里，有男有女，见到红蛟进门，都躬身施礼：“见过先生。”
  汪景源在最后边找了个座位坐下。
  红蛟看看众人，一屁股坐在身后的讲桌上，笑盈盈地开口：“你们都是头一次上我的课，也都知道我是教什么的，那么有谁来说说，什么是媚术？”
  何为媚术？不就是勾引人的玩意儿？但是直接这么说，是不是不大好？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一个在青苗所里待的最长的男子开了口：“所谓媚术，就是……就是……如妓子优伶一般的，那个……勾引人。”
  红蛟看看众人：“你们也是这么想？”
  众人齐齐点头，还能有第二种解释不成？
  红蛟笑笑：“说的不错，却不全面。寻常媚术，重点在以肉体勾引目标，从而达到自己的真实目的。但，我所教授的除了以色勾引，还有在这个基础上衍生出的东西，譬如，催眠。”
  “催眠？”汪景源眉梢小痣动了一下，有点意思。
  “不错，催眠，让目标在迷蒙中说出你想要的答案，却不自知。这样对于一个细作而言，更加安全，当然，催眠并不好学，学好也很难……”
  ……
  整整一天，一群人都在红蛟的摧残下度过，等红蛟宣布今天的课业结束时，一群人几乎是软着腿走出了教室。
  汪景源还算是能站得住，做杀手的那几年经历过的事让他的神经比同龄人强大了许多。红蛟今天对他进行了两次催眠，一次深度一次浅层，浅层的还好说，深度催眠几乎就要成功，在深度催眠中，汪景源似乎看到了一个女人，虽然面目模糊却异常慈祥，那是……母亲的样子。那个女人怜爱的抱着他，嘘寒问暖，就在她问出“你来自哪里”时，汪景源猛地惊醒，他的母亲早死了，这是假的，是催眠而已。
  当他从催眠中挣脱出来时，已是汗透重衣，抬眼就看到了红蛟玩味的笑容：“重言，不错，你是最快一个从我的催眠中逃出来的。”
  擦去额上的冷汗，汪景源闭闭眼定定神才开口：“是先生手下留情。”
  “哦？我手下留情？”红蛟凑到汪景源面前盯着他，笑靥如花眼神冰冷：“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在看到娘亲的那一刻，你为什么会流泪？”
  红蛟说话的时候，声音刻意拖的轻缓悠长，她以为这会给汪景源压力，却不知道汪景源借此平息了胸中起伏的巨浪。“先生，我在被母亲收养前，亲生父亲就死在我眼前，刚才的母亲，让我想起了这一幕。”
  红蛟笑着点点头，眼中的冰冷一点一点退去：“你做的很好。”
  当回到自己的房舍，关上门坐在自己的矮榻上时，汪景源才缓缓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浊气。这时，门被敲响了。
  “谁啊？”汪景源故意哑着嗓子问。
  “重言，是我。”门外传来秦苏平的声音。
  汪景源打开门，只见秦苏平和那个襦裙女子正站在门口。
  请二人进屋坐下，汪景源给二人泡了茶：“手艺不好，我身边的小厮被打发到东苑去了，还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秦苏平道：“这个时候来打扰重言，是因为今天下午我二人被重新安排了房舍，就在你隔壁。听说从前隔壁是没人的，怕惊扰了重言，特意过来知会一声。”
  隔壁有人了，不大好。汪景源挑挑眉：“无妨，，多了邻居还热闹。不过海角啊，这位姑娘，你不打算介绍一下？”
  秦苏平脸一红，襦裙女子倒是落落大方，笑道：“我姓薛名簪，在所里代号天涯，是海角的妻子。”
  “原来是嫂夫人，小弟失礼了。”
  天涯海角？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