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罪堂内没有灯火，只有墙上阵法隐隐的金光模糊的闪动着。
  唐笑一动也不敢动，咽了口唾沫，“师兄，你说什么，我不懂。”
  “哼，那我问你，我让你看紧慕师妹，你如何让她回到朱阳峰上去了？”
  “她道行不浅，执意要走，我怎能拦住？”
  “胡说！”言飞怒道，“如果你真没问题，便不会像我一样袒护朱阳，咏笙若真跟你动手，你怎么可能不惊动师兄弟和师长们？还能让她悄无声息的离去吗？”
  言飞神色冷峻，“唐笑，我们二十年的交情，你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吗？”
  唐笑紧抿着嘴，沉默下来。
  过了半晌，他才道：“你什么时候识破的？”
  “昨夜你说你是被我和陈静玄的争斗惊醒，才来查探。你住的离我不远，我本来觉得没有什么。可是事后你说你看见咏笙和郑玉在一起，郑师弟住在揽月阁的另外一侧，你怎么可能在来我这里的路上路过他那里?”
  唐笑苦笑一声：“这的确是葛破绽。”
  言飞摇了摇头，松开手掌，“但这最多只是怀疑，你若打死不认，我依旧没办法证明我的猜测。”
  唐笑揉了揉刚刚被言飞掐住的地方，坐起身来，仰天叹了口气：“师兄，我对不住你。”
  “究竟为什么？你我相识相知二十年，我以为我们早就亲如兄弟！”言飞脸上满是伤痛之色，“朱阳峰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不惜用自己的命为他们做事！”
  “你既然知道我们必死，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行！我就是死也要弄个明白！”
  唐笑看了他一眼，却是轻轻淡笑了一声，脸上全无平时顽劣嬉笑，“师兄，你栽，也就栽在这执着上了。”
  “也罢！今天我就告诉你吧，你我黄泉路上，还能做对真心实意的兄弟！”
  唐笑站起身来，慢慢踱到屋子的墙边，背靠言飞，沉吟了一下，“在此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对我起疑的？”
  言飞说道：“几日之前，师傅为了防备，早早将守卫部署更改了一遍。陈敬玄在山上来去自如却没什么弟子发现，显然是深谙守卫分布。”
  “我原本没有在意，因为萧瀛常常上山来找郑玉师弟，他们也许是从萧瀛的口中套出了这事儿，或者压根萧瀛也是跟他们沆瀣一气。”言飞顿了顿，“可事出之后，我突然想起，师尊为了防备，在几日之前便更改了山中守卫分布，除却我们这些被调来附近的弟子，根本不可能有别人知道。”
  唐笑插话道：“也有可能是萧瀛根本就被没关起来，她在这几天暗中依然和郑玉私会，从郑师弟口中得知此事。”
  “不错，所以一开始，我的第一怀疑对象是郑玉。他口口声声也说这几日没有见过萧瀛，如果按你的说法，那么他便在说谎，定是内奸无疑了。”
  “再加上他今日在青天殿上，从未帮我辩驳，反有暗中推波助澜之嫌，我几乎认定，他就是那个玄阳峰的细作！”
  唐笑疑惑道：“那你又是怎么在放下对他的怀疑的？”
  “因为他不够关键！”
  “嗯？”
  “纵观此局，最为不可控的一点，便是你引我去见郑玉和咏笙，从而断定慕师妹参与此事，才会有心坦护，帮着遮掩。如果我没有走出去撞见咏笙，如何看见后面的事情！”
  唐笑好像听明白了，点了点头：“是这样。”
  言飞接着说：“昨晚的月光实在太好，陈敬玄便是再自信，也太不可能选这么个好天气闯山。如果有，那就不可能轻易为我所擒了。”
  “我猜的不错的话，他之所以故意在院中被我撞见，一是为了弄出动静，确保引来旁人，好让你名正言顺的跟着赶来。再有的，便是乱我思绪，让我心生疑窦，脑中不自觉的将朱阳峰牵扯进来吧。”
  唐笑又点点头：“不错，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想通这一点，将你代入内奸的角色，这一切，还不明白么。”言飞冷冷道：“你引我撞见咏笙以后，折返回去揽月阁内，联合陈敬玄，杀了一众弟子，将卷宗盗走，放进我的房内。随后假意追击，让我加入，再借慕咏笙之手无意间帮着他逃脱。我追上朱阳之后，你跟咏笙一定又是杀了傅卫师弟，并将尸体放在我们打斗过的地方，这样一来，那些原本是我跟陈敬玄斗法留下的痕迹也能解释的通了……所有的事情，都顺理成章，根本不会让人生疑。唐师弟，我说得对么？”
  唐笑的背影纹丝未动，屋内忽然响起掌声来，“师兄，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聪明，几乎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如果我们不是这般处境，我一定想办法让咏笙嫁给你！”
  言飞踏前两步，“你叫她什么？”
  唐笑转过身来，盯着言飞的眼睛，“咏笙，我叫她咏笙。”
  “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慕咏笙，是我亲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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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阳峰。
  “前辈但说无妨。”
  静云大师沉吟了一下，缓缓道：“玄门试还有些日子，我想让你在此之前帮我去找一样东西。”
  陈敬玄问道：“是什么？”
  “九转沸魂石。”
  陈敬玄一愣：“那是什么东西？”
  “它是天下至阳之物，说起来，还与你的冥龙有些渊源。”静云大师看了一年陈敬玄手中的仙剑，道：“当年玄门祖师天玄子在北域九幽冥水处得到一块神石。其内有两道龙魂，祖师将此物带回玄门，开辟了一处深谷，淬火练剑，此剑便是冥龙。”
  陈敬玄点了点头：“不错，冥龙的来历，晚辈略知一二。”
  “祖师用来淬火的引子，便是一鼎叫做九转沸魂炉的神物！此物是祖师从仙界带下来的至宝，可炼化世间万物。”
  “前辈要我去找的，就是这个么？”
  静云大师忽然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这东西还在那剑谷之中不假。但那毕竟是上界的至宝，当年冥龙出世之时，连祖师神柏子都不知道怎么驱动，你就算找到了，也不可能染指分毫的。”
  陈敬玄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原来是这样。”
  “不过，西瓜找不到，芝麻还是能捡上一些的，”静云大师微微一笑，“那山谷作为淬剑之地被九转沸魂炉锻了千年，早已是一片荒芜，寸草不生。但其中的砂石，却藏着不少九转沸魂炉的残精。又被蕴养了五千年之久，其中的威力，就不用我对你多说了吧？”
  “前辈要这些九转沸魂石，是用来帮助自己修炼么？”
  “不是，那东西虽然是神物，但于大多修真者自身境界来说，却是鸡肋，鲜有助益。”
  陈敬玄不解道：“那前辈要它干什么？”
  静云话锋一转，“你得到冥龙，有多久了？”
  “嗯……大概一月之前。”
  “我看你多拿在手上，是不习惯收回体内去么？”
  修道之人的兵刃大多是自己炼化，有些法宝修炼到灵物的级别，更是能与主人融为一体，战斗之时召出，十分方便。
  当然，也有些人就爱随身携带，如纪长风的九霄赤魂扇，又或者慕咏笙的轻寒。至于陈敬玄……
  “实不相瞒，不是晚辈不想收回，只是我多番尝试都不曾成功，故而只好这么带着了。”陈敬玄面露尴尬，“否则，昨夜我与言飞相战，若当时有冥龙相助，便是不敌，也不至如此狼狈。”
  他这话确实不假。毕竟做戏就要做的像些，他不可能带着一把冥龙招摇过市去玄阳峰上，如此一来，言飞再笨也会第一时间猜出他是有意让自己识破身份。如果冥龙能收回体内，他作业也就不会那么吃力了。
  静云大师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家师曾提起过，说这冥龙出世之时，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其中妖力之澎湃，便是玄门先祖神柏子也十分惊讶。这剑柄之中的星妖禁，就是他为了扼住剑中戾气才打进去的。也因为这星妖禁特殊的禁制之力，非大道行不能抗衡。晚辈还是道行太浅了吧。”
  静云大师道：“你师父说的很对。冥龙数千年来都是玄门掌教的贴身佩剑，直到两千年前赐给紫羚山，才成了紫羚山的镇派之宝。因为星妖禁的关系，此剑虽人人尽可驱使，但要想融会贯通，人剑合一，起码需要玄同境的修为。”
  陈敬玄倒吸一口凉气。他如今堪堪才到生光境巅峰，加上冥龙之威，虽然勉强能与游心境的言飞周旋，但距离玄同一境，实在是太远太远。
  那才是夺天地造化，摄鬼神威能的无上化境！
  陈敬玄自嘲的笑笑：“如此一来，晚辈岂非一辈子都不可能自如的驾驭这把剑了？”
  “这就是我让你去找九转沸魂石的用意了。”静云大师说道，“你虽然在境界上不能驾驭冥龙，但如果能将它淬剑时用的火源拿来，辅以精血再加锻造，将它收入体内还是有可能的。”
  静云大师说完又补充道：“有一些更厉害的剑诀真法，也能用的更加顺畅了。”
  陈敬玄心中大动。
  与法器的契合直接影响了用某些真法的威力，在他得到冥龙这些日子，多是靠着冥龙仙剑本身的威力跟人硬捍，少用真诀，原因便是每每使用之时，冥龙之内的星妖禁内便会传来一阵阻力，拖住了他体内的真元运转，
  这在和真正的高手交锋时，无疑是个大碍！
  “如此说来，前辈这都是在帮晚辈考虑，怎么倒说是要我帮忙了？”
  静云大师叹了口气，“助你驾驭冥龙，只是其一；其二，才是我要九转沸阳石的真正目的，我是为了一个人。”
  “谁？”
  “为了咏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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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咏笙是你妹妹？”
  封罪堂内，言飞好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
  唐笑点了点头，“不错，同父同母，如假包换。”
  言飞只觉得思维滞涩，心中一片混乱，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年我们全家因饥慌家破人亡，父母在逃荒时饿死在路上，我带着妹妹苟延残喘，奄奄一息。”唐笑脸上浮现出追忆神色，眉眼间竟有罕见温柔，
  “我妹妹天生怪病，身寒体弱，在我怀里大部分时间都是昏迷着的。”
  “她叫咏笙，实与风花雪月无关，只是我的父母希望他延年长生，取谐音‘永生’之意。你一直劝她不要喝酒，那你还记得她为何染上酒瘾吗？”
  言飞沉默了一下，“难道不是谷飞尘谷师兄失踪，她伤心过度，借酒浇愁吗？”
  “那只是一部分原因，她最早喝酒，便是静云师叔，以酒为她续命。后来师叔教她修炼，曾短暂扼住病情，但十年之前，她病情突然爆发，谷师兄才为她下山寻药，从此失踪了。”
  “这几年来，师叔虽然又用了别的法子帮她暂时控住病势，但酒，也从此戒不掉了。”
  言飞一时语塞，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为何慕咏笙嗜酒如命。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师叔安插在玄阳峰的一枚棋子么？”
  “呵呵，棋子？”唐笑忽然惨笑一声，“言师兄，你以为你就不是么？”
  “我告诉你，你，我，咏笙，还有这玄门之上的大部分人，都不过是师尊他们，用来勾心斗角的一枚棋子，师兄……”
  唐笑定定的看着言飞，眼中似有悲悯：“命数使然，你我……都逃不掉的。”